油画(下)

只是我没能想到,在那次见面后,卡妙就挺不下去了。

我依旧记得两天后的深夜,外面一片漆黑的时候,卡妙家里却乱成一团。救护车闪着灯光停在附近,不断有人进进出出,像是在做最后的救援。

我被吵闹声惊醒,下床来拉开百叶窗,就看见卡妙的父母坐上车,一群人越行越远了。

发生什么事了?不好的预感赶走了我脑中的最后一丝困意。我知道这代表着卡妙一定出了什么事,但我没办法了解清楚。我只能在自己的小房间里,甚至连楼也不能下。于是,怀揣着至少要为他做些什么的心思,我默默祈祷了一番。

只是我越想越觉得恐惧。这是头一次,我的字典里出现了“生”与“死”的概念。尽管我们都知道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,但亲历它,确确实实有深之入骨的体会,却不是人人都有的。我从未有什么至亲亡故,朋友也都健康成长着。我的生活理应愉快无比。

所以,明知道自己的结局会如同妹妹一样的卡妙,才是整日整日担心的那一方吧?

正因为不曾拥有,所以才知道应当珍惜。

难怪卡妙与我相处时,一直谨慎又随和。他从不和我争论什么,也从不会指责我的过错。我的任性和幼稚在他那里都可以被衬托得淋漓尽致。然而,并不是他懦弱,也并不是我霸道。只是卡妙觉得,能有一个人主动走进他的生活,带给他来自朋友的温暖,是极其不易的。他不想放开手,因为他从来就没得到过。

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了一些打算。如果卡妙平安归来,我一定要送他些什么。至少,是可以让他感觉到活着很美好的事物。

那时候卡妙一定会说:“我没有绝望。”

可绝望与否,亦或是其他的心情,从来都不应该由嘴说出、用话代替。卡妙真正的情绪,永远都隐藏在每一个微不可察的眼神里,每一个小心翼翼的举动里。

那张画。我忽然想起了什么。只是我担心条件不允许。

一周后卡妙回到了家。这下子我就更没什么理由去打扰他了——尽管他家的太太很喜欢我,毕竟我是他儿子唯一的伙伴。

可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。我知道卡妙尚未恢复过来,还是多加休息为好。另一方面,我的通测季又到了,大家都纷纷投身于奋笔疾书之中。我希望能取得一个好成绩,然后高兴地告诉卡妙,这得益于他的帮助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评分很快就出来,这时候,距离卡妙的挫折,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。

果然不出所料,除了文学,其他的成绩依旧在原点徘徊。然而这次的文学我竟然得了A+,原因是我在文章里用了几个卡妙讲给我的故事。老师对它的评价很高,我也因此小小地激动了一把。

母亲依旧是不满意的。不过,在听说卡妙与我的相处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后,对于我想要去邻居家的举动,她也就不甚在意了。

于是那一天我就要说出自己的计划:

“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?”

“好多了,基本同以前一样。”

我神秘地笑了,说:“我想去旅游。”

“什么?”他似乎不敢相信我的异想天开。于是我解释道:

“去罗德,我坐火车,去把那张画买回来。”

“只有你一人?”

“是的,只有我。”

我以为他会说“太远了”一类的话来劝阻。然而卡妙一语未发。他思索片刻,竟然请求道:

“带上我吧。”

“卡妙,我不勉强你,”我惊讶之余,说出自己的观点,“你身体不好,如果有什么难受的地方,大可不必。”

“不,我只是想出去走走,”卡妙浅浅一笑,说,“很多年了,一直没什么机会。”

这下子我就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了。于是我必须重新安排、规划。毕竟我要带上一位特殊的人,不能草率了事。我要关注到卡妙的身体,以及,这趟旅途会给他什么实质上的鼓励。

我想了好几个晚上,草稿纸一张换一张。我想让一起出行的美好记忆永远留在两个人的心里。

 

到达罗德镇的时候,天色已经不早了。

这真是我有史以来做过的最疯狂的决定。我们说走就走,在留下纸条后,借着夜色,我和卡妙偷偷离开家,奔向火车站。

路途遥遥,我们颠簸了十几个小时,终于看到了罗德——那个最南端的镇子。

“很安静。”这是卡妙下车后的第一句话。他也是个安静的人,然而,和罗德的静谧相比,多少会有些不同。

我牵过他的手。其实我曾经多次这样做过。可这一回我明显感觉到,卡妙瘦了。他的身体在以更快的速度虚弱下去。罗德的见面礼是一阵柔软的轻风,而就是这抚慰般的温和,都会让我有种卡妙随时就会被吹走的错觉。

我咬了咬唇:“卡妙,如果你累了,我可以背你。”

他转过头来,说:“没关系,我还能再走一段。”

我就这样抓着卡妙体温偏低的手掌,慢慢向前步行。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在流浪,还是带着珍视的人一起。我忽然觉得很无助,在这样的千里迢迢中,我没有办法保护好卡妙,更没办法给予他依靠。我只会带着他瞎胡闹而已。

愧疚和自责填满了我的内心。

卡妙似乎意识到我情绪的波动。他偏过头来,用另一只手抚摸了我的上臂。

我吸吸鼻子,说:“卡妙,我们这就去买画。”

其实这时候,我已经不知道是在安慰他,还是安慰我自己。

“好。”他点点头。

很快我就意识到,这样的慢悠悠,是根本没有办法在天黑之前赶到那家杂货铺的。

我看了看已经逐渐泛黄的西边天空,不禁握紧了拳头。

卡妙问:“怎么了?”

“我很担心,”我说,“那家店,大概很快就要关门了。”

“不要紧,我们可以明天再来。”

他说这话的时候,正在低低地轻喘。其实他很累,苍白的面色显露出他的力不从心。可我最见不得卡妙这幅样子,我来买画的最终目的,就是想让卡妙获得信心和勇气,战胜病痛。然而现在他又在被折磨着,这令我心疼不已。

可即便是这样,他也总是淡淡的,仿佛从不要求些什么。他一如既往地安慰我,告诉我一切都不是问题,他很好,他还可以继续。

我的心几乎要酸出水来。

我陪着他坐在墙根休息。卡妙闭着眼睛靠过来,一言不发。

我让他喝了点水,一抬头,就发现对面的干果铺子门口停着一辆自行车。

“卡妙,我忽然有了好主意。”我听见自己这样说道。

 

 

“米罗,你骑得太快了······”卡妙紧紧圈着我。

我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,只管顺着记忆里的那个方向而去。罗德镇本就不大,几年来也没什么复杂的变动,因此我依旧能清晰辨认出某几个街角。我的自行车一打弯,歪歪扭扭就朝着目的地前进。

快到了,就快到了。我不由加快了脚蹬的速度。卡妙箍我的力道越来越大,他一定是在紧张,毕竟我从未在他面前这样冲动过。可我真的担心,担心那家店已经关门,担心那幅画被买走。

当我们终于到达的时候,夕阳的金晖正斜射在那古老的橱窗上。待卡妙下车,我立刻冲到门口,向最初的位置张望。自行车在身后轰然倒下,我听见卡妙去扶起的声音。但我没有回头去看,我只是在找那张油画,我梦寐以求的油画。

曾经我多么想得到它。可是现在,我要将它买下,然后送给我深爱的人,并告诉他,不要放弃希望。

可是那幅油画并不在原来的位置了。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情景。

“走,我们进去吧。”卡妙停好车,走过来扯过我的衣袖。

我点点头,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推门而入。我希望能够在进入房子的一瞬间,看到那幅画赫然出现在眼前。

——可依旧没有。失望的情绪逐渐扩散开来,我甚至开始害怕起向前一步了。我在卡妙的拉力下迟疑地走着,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。我恐惧面对真相。

无论如何,一个多年前的商品,又有什么理由还安然无恙地存在于原处呢?

“你们好。”老板摘下眼镜,从报纸后面探出头来。

“您好,我们想找一幅油画。”在这个时候,卡妙却出乎意料地十分可靠。我心怀感激,连忙附和着点了点头。我说:“就是几年前挂在橱窗的那一幅,蓝天白云的。”

然而店老板露出惊讶的表情,他缓缓站起身来,问:“你为什么会想要那张油画?”

“我喜欢它。”就在那个瞬间,我忽然就明白了,一直以来郁结的心事,不过只是一句,为什么会想要它?可是,在无数的日日夜夜里,没有人真诚地这样问过,更不会有人细细琢磨这背后的感情。是的,我喜欢那张油画,甚至十分热爱它。在它明媚的晴空里,我仿佛能看到新生,看到自由,能看到万物苏醒又生机勃发的模样,能看到友情,看到亲情,甚至看到爱。它不过只是一张油画,可是在我的心中,它就如同一扇窗子,打开的时候,吹进的只有无拘无束的气息。我在画中得到了最为真切、丰富的情感,所以,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,我和那张油画之间,存在着解不开的缘分呢?

于是我说:“那幅画给我很美好的感觉,我似乎能看到生活的希望。现在我要将它买下,送给我的朋友,因为他是我重要的人。”

老板若有所思。半晌,他说:

“那幅画还在,只是几年前,我就将它收起来了。很抱歉冒昧这样问你,我只是好奇,这幅由我小儿子画出的作品,为何能被给予如此高的评价?”

他的这番言辞令我震惊,也同样令卡妙震惊。一时间我们忽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。

老板的目光里充满了恳切与疑惑。我不好意思起来,就支支吾吾解释道:“这无关乎作者是谁······我是想说,我真的很喜欢。在七岁那年第一次看见它后,就再没能忘记过。”

“我了解你的心情,”老板点了点头,然后道,“可是,我却不能把它卖给你。”

“为什么?”我不解。

“因为这是我小儿子最后的作品,他在完成它的三个月后,就因意外去世了。”谈起这些,老板依旧沉浸在悲伤里。

“我真抱歉。”未及我开口,卡妙已经这样说道。

“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,”老板十分勉强地笑了笑,然后道,“我觉得,不能一直深陷于失去孩子的绝望中,于是几年前,我下定决心将那张画收起来,并不再看它。”

我抿抿唇,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理由再去索要什么。于是握紧拳头,准备离开。

“我刚刚听闻,你想要将那幅画送给你的伙伴,”老板忽然说,“他也有度不过去的难关吗?”

“是的,他有。”听到这里,我忽然重新萌生出希望。我说:“他很矛盾,不服输的外表下其实藏着脆弱的心。他马上就要经历人生中的劫难,我希望他可以鼓足勇气,相信自己一定能挺过去。”

说这话的时候,我向卡妙看去。对方怔怔地,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到我会这么描述。

“那很好,你的心意一定会传达给他,”店老板说,“你们跟我来吧,即便是没有那幅油画,你也能送给他一份完美的礼物。”

“是什么?”我不禁问道。

“心中的希望,还需要你本人去传递。其他任何画作,都是表达不出来的。”老板却这么回答。

 

 

店老板从仓库中抱出了一副画板,以及油漆桶、调色盘和笔刷。他说:“我已经老了,搬运都显得吃力。要知道,我当初可是扛着这些走过半座城,带回来给我小儿子满足他的生日愿望呢。”

“就是用它们,您的孩子画出了世间最美的风景。”卡妙说。

“感谢你们的评价,只是现在,这些东西对我来说,不过是回忆而已,”店老板站直身体,捶了捶腰,“但是,我把它们送给你们,去创作更加美丽的作品吧,将希望带给更多的人!”

我看到他的眼中似乎泛起了泪光,我也知道这是分别的时候了。他一定不希望我们看到他脆弱的样子,卡妙也是,他们都是外表坚强,内心柔软的人。于是我迅速转过身,摆了摆手,道:

“感谢您的好意,我一定会用它们画出最美的油画,送给我的伙伴!”

 

我抱着画板。其他工具盛在车篮子里,由卡妙推动。我们沿着小巷慢慢散步。

卡妙不知道我要去哪,他只是静静跟着,没有多说一句话。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受到触动而落泪,但我有,所以我走在前方,与身后的人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。我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了,只要一眨眼,泪珠子就不争气地往下掉。

或许他知道我情绪的变化,所以他才匀速跟着,不跨越一步。

我们就这样走了四十多分钟。待风将脸上的泪痕抹干,我就吸吸鼻子,转过身说道:

“我们要去河边吗?”

“都可以。”

当我看清卡妙之后,就发现,他的鼻头也红红的。

我忽然笑了。

“怎么了?”他不解。

“没什么,我在想,美丽的景色又何必去费力地寻找呢?”我说,“它就在我们眼前。”

见他依旧很困惑的样子,我解释道:“你刚刚,看不清前面的路的时候,视线中的是什么?”

“是······”他刚想回答,却发现无意中被我戳穿了尴尬之处。于是他顿了顿,转而问:“你想说的是······”

“我想说,”我特意提高音量,“我想说,或许我们可以画出眼泪。”

“那很难办到,”卡妙说,“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?”

“因为流过泪后,我才知道自己有能力去克服。”我眨眨眼。

 

我们在镇子上新买了颜料和植物油。与罗德相处的最后两日里,我们共同完成了一幅油画。

依旧是以蓝色为主基调,点缀着模模糊糊的白。我的画技并不好,卡妙也没有参加过绘画班。尽管它看上去并不完美,甚至很难辨认主体是什么,可我们都不在乎。这是最珍贵的作品,我这么想,卡妙亦是。

我在右下角郑重签上自己的名字,然后卡妙也这么做了。最后,我说:

“现在它是你的了。”

卡妙看向我,似乎还有一丝犹豫。不过很快,他就心领神会了。他收下画,冲我淡淡地笑着,道:

“谢谢,我会加油的。”

我们归还了自行车,并将清洗干净的绘画用具送给了车的主人。他很惊讶,赞叹这是很老旧的珍品,然后道了感谢。

归途近在眼前,尽管不舍,但分别的那一刻总是要到来的。

又是十几小时的慢火车。卡妙已经很累了,他的身体并不能支持他远途旅行,更何况还是同我这个没什么经验的人一起。他靠在我肩膀上,安静地休息。

我的视线则一直锁定在窗外的风景。我从未意识到,这个国家竟然有如此秀丽的山川、苍翠的绿木。火车呼啸着穿过一座座城镇,运载着千百人归家的梦。而我的那份,就在其中。在经历过这样的旅途后,我才意识到,家是最温暖的港湾。

让他们担心了。其实我早就意识到自己贸然出走的不合适。父母一定十分着急吧?可是没关系,我很快就要同他们再见面了。

我再看向身边的卡妙。他的眼睫轻轻颤抖着。我多希望这样的情景能够永存。

卡妙的日子不多了,他能平安度过生命里的危机吗?他能安然无恙地享受到前途未知的几十年之后吗?其实我依旧没什么信心。我和卡妙一样,不过都是在口中说着“一定没问题”这样的话,然后心中,则只剩下不安罢了。

因为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笃定的理由。就好像几年前,我无法确定那张画是否已经被买走,更不知道这画背后的伤心故事。直到现在,我才真真正正完成了自己的心愿。对于卡妙,我同样怀着这样的心情,只是,每当我看到他单薄的身影,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写写画画的样子,身边不再有其他同伴,我就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惋惜。

我的信心一直都在,然而它却不会时时刻刻都发挥作用。对我自己的人生,都已经不能确认,我又如何去猜想卡妙今后的日日夜夜、分分秒秒呢?

很快,我们就到站了。火车驶进站台,等待着的人们立刻涌上前来。我领着卡妙,推推搡搡地挤下了车。

然而,卡妙却忽然停下脚步,然后推了我一把。

“怎么了?”我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顺着预想中的走。

“米罗,你快回家吧。”他一笑,淡淡地说。

我心中一惊:“那你呢?”

“我在你身后,”卡妙正说着,忽然停下来。然后他想了想,才接着道,“我们是时候该分别了。”

“你要去哪里?”我忙问道。

“你将要回家,我也是,”卡妙垂下目光,似乎不敢看我,“可我们要走的不是同一条路,今天是,以后也是。”

“这是什么话?”我更加困惑了。

“米罗,这幅画,还是应该由你保存。”卡妙走上前来,递过手中的纸稿。

“为什么,你不希望收下它吗?”

“我需要的,不是这纸上可有可无的事物,”卡妙抬起头来,说,“你的心意,我收到了,从今以后会一直一直,珍藏在记忆里。”

我正要再说什么,卡妙扶住我的肩膀,将我转过方向去。他在背后道:“前进吧!米罗,回你的家,回到你父母身边。”

我迈开一步,就听见卡妙的声音说:

“你要记住这段往事······”

我知道这是最后的分手,心中全是不舍。我想回去拥抱他,至少最后一次感受他的体温。可我没有勇气,更没有理由这么做。

“记住这一天的希望······”

卡妙的声音越来越小,我这才知道,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。

“记住,自己是个温暖又强大的人。”

我狠狠点了点头,抱着那张油画继续向前跑去。我已经急不可耐要见到父母,见到我最亲近的人。

这是卡妙教会我的。尽管我们终将各自远扬。

一路狂奔。

阳光散落在小道上,仿佛正指明家的方向。

 

 

在那之后,我顺利回到了家,并且出人意料的是,母亲竟然没有责备我。她只是沉默着,紧紧拥抱了我。在那一刻,我知道她的内心,其实没那么倔强。

随后卡妙也回来了,不过,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。对面的邻居又住了几个礼拜,就搬走了。

听母亲说,他们找到更好的医生,于是举家迁往那个医生所在的城市。

对我而言,这无疑是个好消息。因为我总觉得,卡妙能够挺过这一关,他能做到。现在他得到更好的治疗,无疑加快了痊愈的节奏。

我逐渐长大,申请到了理想的大学。尔后,在大学的毕业典礼上,手捧鲜花的我深情拥抱了正装出席的父亲和母亲。

作为优秀毕业生,我获得了一段时间的自我陈述。站在众人面前,我不慌不忙地演讲着,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努力都没有白费,目光似乎也闪闪发光。

后来我有了工作,有了新朋友,只是一直没有恋爱。我暂时将重心放在奋斗上,因为脚踏实地地做事,会让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。

“你是说,你们家的邻居,最后也不知道去哪里了?”艾欧里亚这么问道。

我和这位老同学依旧保持着联系。然而,这段心底里的往事,我从未说与任何人听的往事,在尔后的某一日,我终于告诉了艾欧里亚,并且将那幅珍藏很久的油画取出给他看。

艾欧里亚并没有过分震惊。不过他很感动,并且庆幸有这样一个人,在我迷茫的时候能够代替他,拉我一把,将我从青春期的困顿里解救出来。

这段记忆显得那样幼稚又可笑,将近三十的我每每回忆起来,都觉得曾经的自己是那样愚蠢。当初卡妙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?可他并没有阻止我,他只是默默支持,跟我一起去了罗德,然后将我们最柔软的回忆保存在那里。

往后的日子里我再没去过那个南边的小镇。倒不是说触景生情,只是我没有再奔赴那里的必要。关于罗德的一切,都被我随身携带着。藏在我的脑海里,藏在我的心里。

“是的,这些年我很希望打听到他的下落,无论是生,还是······”我欲言又止了。

“我明白。但是你看这幅画,他似乎并不是这么希望的。”艾欧里亚细细研究过后,指给我看。

我探过头去,就立刻皱紧眉头,苦笑起来。我说:

“他的心思,果然比任何人都要细腻啊。”

只见那片白色的尽头,写着一串小小的字符,如若不仔细观察,真的很难察觉到。那字符已有些不清晰了,可我还是能辨认出来:

Home。

这大概是卡妙给予我的最后祝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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