亦卿Rinnnnn

民国pa，藕饼，捏造，章回体

欧，注一下都是大藕，没有小藕，不然看起来年龄差巨大……

第五回

广顺堂旧人逢新事 风竹馆难餐授易食

话说敖丙见了家丁，问何事。那家丁报：“三少爷，早上老爷从广州来电报了，说今日启程回来呢！”敖丙一听，喜道：“这事同夫人说了没？”家丁道：“哎呀说了，第一个告诉的就是大奶奶，正在那念佛求平安呢！”敖丙就自整理片刻，径直往他母亲那去了。问候一番，不在话下。不出几日，敖广果然归来。夫人道：“我以为你过年前都不回了！”敖广柔声安慰她：“怎么舍得呢？”

有家中的顶梁柱在，敖丙终归是可以少费些神。他父亲休息了两日，又开始忙得不见人影。但他不忘还要教敖丙做些事情，偶尔出门也带上他。一天夜里将这个洋学生叫过来，问：“你回家有些日子了，以前学过的课业，都还记得么？”敖丙道：“不曾忘记。”老龙王“嗯”了一声，问：“几天前去见的肖伯伯，你看他如何？”敖丙答：“肖伯伯与父亲关系甚笃，且他为人行事，干净利索。”老龙王看了看他儿子神色，再问：“让你跟着肖伯伯干事，你愿意么？”敖丙一愣，即刻道：“孩儿如何懂得官场上的道理？”老龙王见他有些慌心，哈哈大笑了起来，不再同他说话，自顾自去剪烟。敖丙就站在父亲身后，也沉默着，不知对方有何用意。据他所知，父亲早些年就不干涉这些事了，现如今为何又急着将家族往火坑里推？他愈发不理解敖广的想法。

不一会子，那老龙王递过烟来，道：“你吃吃看。”敖丙接过，点了火吸一口，直呛得咳嗽，脸红到脖子根。老龙王又朗声笑道：“哪是你这样吃的？莫浪费我好烟了。”便从敖丙手里夺回来，一时暗道：“我三儿敖丙，自小到大，在他身上花心思最少，我最放心。现如今虽不通世事，但品性是毫无问题，没他大哥那么精。”再看看敖丙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，又想：“他这般天真，让他学甲儿做生意，断然是行不通的。这孩子命里注定只能守个铁饭碗，老老实实做事！不过他三兄弟各有性格，往后走不同的路，倒也理所应当。”当即道：“让你跟着肖伯伯做事，怎么就是要当官呢？”敖丙奇道：“那父亲的意思……”老龙王将烟盒子啪地关上，道：“你肖伯伯，最近在北边出资办了个诊所。我也给他赞助了少许。现下缺一个主持医务的，你在国外这么些年，学洋人的医术医道，有没有正经用途，现在便可展现给我看了。”

谁知敖丙却道：“如若父亲包办妥当，孩儿倒觉得自己有几分无用了。”想不到他小子志气挺高。敖广问：“无用从何而来？”敖丙答：“我已与几位故友商议，年初启程，去武汉那边做生意。”想了一想，补道：“不需父亲相助，我自己从最初开始。”老龙王冷笑一声：“你要从最初开始？我问你，武汉人生地不熟，有人愿意跟你做买卖么？再者，你有什么可卖的？没我给你钱，你连最基本都做不到。别哪天给人绑了，来找我要赎金，我可不救你回来。”敖丙低声道：“可父亲当年也是白手起家。”老龙王道：“我白手起家，那是迫不得已！你爷爷在我九岁那年就把我赶了出去，我们不兴经济起来，敖家就彻底垮了！你现在有的选，为何偏偏固执己见？书念多了，反不懂变通了么？”敖丙道：“孩儿不敢。”老龙王道：“我儿，扬长避短你可知？你自小就不跟人亲近，你那些同学，哪个不是说你孤僻、冷傲，不愿跟你玩。做生意这一门，最讲究人情往来，你现在吃个烟都如此狼狈，出去以后别人让你喝酒、赌钱，你又当如何？”敖丙只闷闷地不说话，又听见：“你不愿做医生，可以另觅出路。但，时刻谨记，不适合你干的事，即便一腔热情，也容易撞钉子。到时追悔莫及！”敖丙听到这里，料定他父亲是不会首肯。转念一想，如若自己不做医生，留洋几年所学也算白费。现下父亲说自己不适合经商，定有他的道理。敖广可是老江湖了，看人准得不行，倒不如暂时听他安排，攒下一些积蓄，日后再做决断。考虑几天就答应下去诊所。

肖一枪在这里建的“广顺诊所”，是以他的字命名的，请的都是西医。开办初期，老百姓没钱看，唯有些大户人家才肯来瞧病，平日里无人问津。肖一枪本意并非如此，但那些普通人，又如何吸引？当即决定每月抽三日搞义诊，敖丙坐镇，渐渐地人就多了起来。且敖丙为人老实温和，办起事来认真可靠，久而久之，肖一枪也听闻不少赞扬这青年医生的话，这时候他总要说：“你跟你老爹果真大不一样。”敖丙就恭敬道：“远不及家父。”

这一日敖丙不当班，难得闲下来，立刻奔赴芰荷巷，寻哪吒来了。他因先前发梦，对哪吒多少有些排斥之感。近来缓和，私心里甚觉对不住友人。正巧哪吒不在，只看见几个叫花子，在墙后面望着敖丙。

本也没要紧事去办，敖丙便在这附近转了转，见芰荷巷虽是旧处，环境倒还算清净、安逸，难怪哪吒选了此地，想不到他小子眼光挺好。正徘徊着，来了一高个子，问：“你找谁？”敖丙一见，立刻拱手道：“来见友人。若是打扰先生，还望恕罪。”高个子道：“你友人是谁？”敖丙道：“友人哪吒。”那高个子就惊道：“你找我们大哥？他早上才出去。”原来是哪吒的小弟韦护。敖丙道：“他今日还回来么？”“说不准的，我们大哥，出门就是一整天。”“这……”“下回再来罢！我给通报一声，敢问尊姓大名？”敖丙道：“鄙人姓敖……”韦护立刻道：“你是敖家的？”敖丙奇道：“是了，怎的？”韦护问：“敖甲么？虽说长得是有几分相像，但应不是的。”原来他当自己寻仇来了，毕竟哪吒同大哥有些过节。敖丙一笑，道：“我是敖丙。”韦护便道：“这么说我想起来，你是先前在遐思坡同哪吒说话的。”敖丙道：“正是。”韦护便笑道：“我们大哥，友人说多不多，说少不少。头一回见他有如此上心的，到处夸你哪哪好呢。你大约是他命里的贵人！”敖丙道：“不敢。”韦护便差几个小的出去寻哪吒，一面跟敖丙聊天。半日过去，仍没有他们大哥消息，敖丙见时候不早，也该回府了。韦护拱手就道：“我会跟他讲，你放心好了。日后还望多担待。”敖丙也回礼，一心只道今日寻哪吒不遇，甚是可惜。

次日敖丙一大早便到诊所里来，开了门窗窜气。没过多久，就听得大门外头一声：“可真勤奋，敖三少爷。”一回首，就发现是哪吒。敖丙即刻放下手头活，喜道：“你怎知我在这？”哪吒道：“我想知道谁谁在哪，还不比拔根汗毛容易。”敖丙又道：“昨日我去寻你，不巧没碰上。”哪吒径直走进来，道：“我听韦护说过。昨儿我一大早就忙去了，若知道你来，打死我也不出门的。”敖丙道：“快坐，我给你倒水喝。”哪吒便拦住他：“不必麻烦，我一会就走。”敖丙就奇道：“今日来得这样早？”哪吒道：“来晚了你要忙，就没闲工夫跟我说话了。”他做事竟这般心思缜密、通情达理。敖丙让哪吒坐在医生位子上，自己则同他面对面，坐问诊的地方。哪吒一见，乐道：“现在看来，你却像个病人。”敖丙道：“是，做医生惯了，不想做病人倒也有趣。”哪吒一面心想他竟不忌讳此等说法，一面道：“哪里有趣？生病不过是花钱买罪受，讨一堆扎针啊喝药啊，磨死人了。”敖丙就笑道：“但人非神仙，身体受损，难免要叫人修复。”

哪吒轻笑：“你们给人看病，也是先收钱，再救命么？”敖丙问：“为何这样说？”哪吒想起毛猴落水那回，他可真是急疯了，否则又怎会委屈自己，进到敖府呢？但这样的事情，没必要拿来惹敖丙不悦，当即便暗骂自己失策，圆道：“看病给钱，天经地义。”敖丙道：“那大多是不对的。治病原是要收钱，但那也是为的还有医生。”哪吒问：“此话怎讲？”敖丙就慢慢道：“如果我们每日都给人免费诊治，哪里来的收入呢？医生也都饿死了。”哪吒笑道：“那贫苦之人，病骨支离，又该如何？”敖丙答：“不论其他，先救为上。医生之责乃救死扶伤，万不能忘的。”哪吒便拍拍手道：“好，好，原来是我一直低看你了。”敖丙问：“这是何意？”哪吒道：“此话一出，我便知你和那些人不一样。”敖丙笑道：“同是一双眼睛一张嘴，能有何不同？”哪吒认真道：“不同的。有些人长着眼睛，却看不见。有些人虽是瞎子，对这世间却再清楚不过。你说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，若以此评判人，不免太过片面。人与人之间最不该相同的，是心。”说着指了指自己胸口。敖丙没想过他会说这话，登时愣住。哪吒见他有些恍神，心道：“虽说不乏明白人，但敢讲真话的毕竟少数。他定是以为我神智不清，正犯病呢。”于是柔声安慰道：“你不必慌乱，只当我说玩笑话罢了。”敖丙反问：“这哪里是玩笑话？”

两个人忽地陷入了尴尬的境地。敖丙想起昨日韦护说的一些，便问道：“哪吒，你可曾想过，不在外头流浪了？”哪吒撇嘴道：“不曾想过。日子一天天的，变数谁也指不准。我要有那些闲工夫，不如考虑考虑下一顿吃什么。”果真有他的风格。敖丙就直言：“若是来伴我做事，你可愿意？”哪吒听了这话，惊道：“这是何意？”敖丙道：“诊所里缺个做事的，你来接下，我们还可天天见面。”哪吒想起之前的事情，摇头道：“小爷我谢谢您的好意，但恕我接不下来。”敖丙忙问：“可是还有心结未解？”哪吒问：“什么心结？”敖丙就把在家调查出的那些事，一一说与哪吒听。想不到他竟然为了还自己清白，做过这些。哪吒心头发热，只觉得一阵感动。他原当作敖甲发现钱被偷，交不了差，拉他做替罪的。但万万没想过，原因不止这样简单。他只是想把哪吒赶出去罢了！少爷赶个家丁，还需要甚么理由？但哪吒本就不愿再多计较，毕竟他与敖家，怎么也不会走到一起。

敖丙见他有所触动，问：“是我兄长错怪你了，倘若有机会，我要他来跟你赔罪，你看如何？就莫要再生我家里气了。”哪吒笑道：“那可受不住。但你只须记住，我不生你家的气，更不会因此就如何看待你。”敖丙道：“我知道，你待我是友人的。”哪吒抿抿嘴，也就不再说什么。敖丙道：“还来吗？诊所不归我家管，没人再会诬陷你。”哪吒道：“也未尝不可······”说着再凑近来：“可有什么好处？”敖丙一愣，道：“什么······”哪吒就笑道：“同你说玩笑话呢！你若真的无聊，我来陪你就是！但我不受这里管束，也不拿你们钱。”敖丙一想，他退步至此，再不可强迫，让他留在身边，管个一日三餐，也是好的。于是喜道：“你今天就别回去了。诊所里给做饭的，你都在这吃。”思及哪吒又有新事情做，再往芰荷巷子里来回跑倒多有不便了，就道：“我给你安排一处，就在这里住下，可好？”哪吒道：“你也住在这么？”敖丙答：“我是夜夜必回家里的。”哪吒道：“那我住下有何意义？”敖丙见他耍小孩子性情，甚觉有趣，笑道：“你若在这里睡了，我每天来得更早些。”哪吒道：“当真？”“骗你作什么？”二人一拍即合。

趁着无人，敖丙简单安排了哪吒该做的事情，无非还是些粗活。但比起在敖府，还是轻松许多。哪吒就住他诊室隔壁一间，里面布置了小木板床。再出来后，哪吒道：“还是这些事，不合我心意。整天反复地做，实在无聊。”敖丙问：“那你还想做什么？”哪吒一听就来劲：“给你当保镖。”“你净瞎说。”敖丙佯装怒了，但也不免笑他异想天开。哪吒道：“整日里那么多人看病，总会有两个不满意你的。万一打起来，你还得靠我。”敖丙道：“是了。那时你一出手，把他们全都治得服服帖帖。此后街坊里便传出，广顺诊所敖大夫不治病，反给人打瘸了的传言呢！”说笑之间，也渐渐到了上午。开始有人来问诊了，于是哪吒退去一边，不再打扰敖丙，忙他自己的去了。

二人久伴一处，渐渐感情更深，不在话下。这些日子哪吒关注敖丙衣食住行间，发现几样新鲜事。其中一件，便是敖丙的饮食习惯。他中午是不回家吃的，但也不依诊所里厨子的安排。后来哪吒才知，他自己在后院里，找个僻静地方坐着，吃家里带来的。敖家那厨子的手艺哪吒知道，好是好，就是口味淡了些。虽说那不合哪吒胃口，但敖丙却正像是这类不食鲜辣之人，也难怪他总要将自己区别开来。哪吒再观察，就发现敖丙几乎不吃荤。他每日的主食多是两片面包，偶尔会吃一点粥，里面放的山药，点两粒红果子。菜多是西芹、豆角，也不见肉丝，其余的日子则是沙拉。哪吒听说过这最后一种食物，西洋来的，这边的一些贵妇人或者洋学生都爱吃。每每哪吒见了，都暗想是一群山羊投胎。敖丙食量不大，胃口也不多好，哪吒隐隐替他着急。偶有一日街上闲逛，同敖家那个厨子打了照面。哪吒大喜，即刻拉上他，要去风竹茶馆里说话。他自己平日里攒下过几个钱，还了厨子上回的恩情。除道谢外，哪吒还跟他聊了些有的没的，但终是问到点子：“你们家三少爷，平日里都爱吃些什么？”

厨子问：“这可奇了怪了，我们少爷平日在家，念念叨叨都是你。现如今我俩见面，你倒绕来绕去不离他。”哪吒一愣，有些别扭道：“我同他是友人，自然有交集。”厨子道：“听你这话，像整日和他一起似的。”哪吒道：“正是！我现在有活干，就在他附近。”于是厨子笑道：“不瞒你说，我们家三少爷，自小就是性格最好的。”哪吒颔首道：“我也认为。”厨子又道：“能交上他这样的友人，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。”哪吒奇道：“此话怎讲？”厨子慢慢地就道：“你不知我们三少爷，一直以来最为温顺懂事，但他性格内敛，极少有玩伴。后来留洋去，先前的那些同学，一个个都散了。他现在不定孤单得很呢！”哪吒心道：“他哪里孤单！有我一日一日陪着说话，又是帮忙做小事的，没见他天天满面春风么！”嘴里却道：“是了，难怪他身边总没什么人。”厨子道：“他若是认准了谁，死心塌地也要对他好的。”哪吒一听，顿时生起波澜来。想起敖丙对自己那些好，暖洋洋的，好似一汪溪水缓缓注进心里。只是那厨子越说越多，哪吒想问的，还未得到答案，当即打断他道：“你倒是说说，他究竟吃什么？”厨子皱着眉头细想，答：“三少爷这些年在西洋，回来后吃的口味也变了，净折腾些沙拉。还有一种牛扒，但他嫌腻了，不常吃，只有客人来家里才招待。”哪吒问：“那他以前爱吃什么？”厨子得意道：“这你可就问对人了。我们家三少爷一直爱吃淮扬菜，可巧我最拿手。他小时候，就爱吃我那道‘蟹粉狮子头’，一口气能吃下两个。”

哪吒一想，狮子头不是什么难做的，倒可以一试。当即问来制作方法，以及另几样菜。告别厨子后，他回去寻思，开始着手这些。诊所里的伙夫不很管哪吒，一来他没用上面配的菜，二来打水生火都是哪吒自己包办，也就随他去了。哪吒尝试几日，料子都用得少少的，生怕油了腻了敖丙吃不下。而正宗淮扬菜里，有些准备要花不少钱，哪吒没那个经济，只好找些次等的替代，调味免不了有些差距。不久后总算有了长进，看着锅中两颗狮子头咕咕沸着，哪吒生出一种大功告成的情绪来。他买不了蟹子，仅弄了些虾肉拌在猪肉里，熟了装碗时，依旧有盖不住的香气弥散而来。前几天的狮子头，不是下锅就散，便是过于紧实，哪吒怎么试也不满意。而今他可算觉得多少有些满意了，少少地一尝，果真有股特殊的鲜美荡漾在口里。当即点点头道：“果真没什么难得住小爷我。”次日一大早就起来忙着做菜，盛装好，用开水温着碗，摆进自己房里。待午饭时，要拿给敖丙验货。敖丙见哪吒端着东西过来，奇道：“这是何物？”哪吒一笑：“你看看便知。”当即将盖子揭开。那敖丙一见，果真不可小看哪吒。若知他有何言语，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