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梦里浮沉】二十六

民国pa,藕饼,捏造,章回体

我要考试了特别忙,这章基本都是公交车上用手机写的,直到考完试差不多都会如此。刚刚手机排版出来吓我一跳……如果还有字错逻辑错我会抽时间好好改一改,见谅……


第二十六回

矛盾初解前嫌冰释 请柬诚邀红夜同愉


话说那敖丙尚未启齿,哪吒就率先开口道:“有话快说!说完你大可走了,此后再莫要打扰小爷我跟敖丙。”话语里满含着不耐烦,神色也颇为厌弃。屋主二人听这气氛不对,知他们有正经事要谈,不好旁听,故去房里回避了。雷震理解敖丙的反感,也不计较,只觉这话有一丝奇怪之处,却品不出究竟哪里别扭。于是道:“好。李先生、敖先生,还请少安毋躁,我们一样一样理。首先,我要谈谈五小姐的事情。”关于小妹恋爱,敖丙是在叹息中亲眼看它结束的。虽说同雷震有些交情、相处融洽,但他对自家危难视而不见,着实不够厚道。且父亲结仇、大哥走私、三哥顶锅,无论如何脏水都泼不到小妹头上。雷震不但未在此时安抚她,反而弃之而去,不管不问,实在可恨!故敖丙打心底里不爱听雷震事后来忏悔。覆水难收,他在这里一个劲解释,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。


雷震继续道:“敖先生,我知你嘴上不说,心中仍是怪我的。敖冷她已出国去,我再想弥补也毫无机会了。我不求谅解,却有把实话告诉给你的权利,此事并非你们所想那般。一切的一切,都仿佛命在开玩笑似的。”敖丙道:“不妨道来。”雷震道:“我从未辜负过她,我想带她走的。府上那么乱,家父早就不准我们再见面了。但我仍是不顾一切与她通电话。有时她能接到,有时却是下人来答复。这样日复一日地赌运气,谁也熬不住。故我要带她走,也好逃离那样危急的事态,使她免受牵连。”听到这里,敖丙不禁问:“那末,又因何而失约?她等了很久,回到家中时,已失掉了所有希望。”雷震向前倾过身子,急切道:“我担心形迹败露,先于约定时间就已到了!谁知是我失策,那条街上,正在搞学生游行!”此刻敖丙终于察觉出他确实有苦难言,微微颔首以示正用心倾听。雷震继续道:“我当即意识到这太过混乱,熙熙攘攘,我根本没办法找到她,遂立刻前往府上。”说到这里时,嗓子忽然沙了下去,咳嗽一声,再道:“我被卷进示威队伍里了,箱子掉在地上,不知被踢去了哪。管不上那么多,就往那方向走。到府上时,也不敢进,只在门口徘徊。谴下人去探听你是否在家,指望敖冷这位三哥能助我们一臂之力,可惜一大早就不在。不想家父仍是来寻我。我与她,终归是错过了。”


敖丙道:“原来那日,你来过敖家?”雷震道:“何止来过!我见她迟迟不出,又折回去一趟,仍是不见踪影。简直磨到心灰意冷。后来被关回家里,家父立即同敖家撇清关系,不令我出门,并告诉我敖冷要出国。当时我误会她再不理我,故一时赌气放弃挣扎。谁知后来想起,才道是我自己不能把握契机。”敖丙暗道:“原来此事也怪不得雷震。偏偏事情就这般巧,小妹定是趁我们不在家要私奔去,结果正因如此,才不能由我出面为他们打掩护。想来他二人注定有缘无份。”再观雷震面容愁苦、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敖丙,生怕自己不被信任似的,也就了然他并非谎话连篇。况且,他此时再行掩瞒也毫无意义。误会解开,敖丙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愤怒了,但责备同遗憾仍是有的,此乃人之常情。


正要劝慰雷震,就听得哪吒冒出这样一句:“你解释很多,无非只能说明白一点:你不是负心之人。”雷震道:“我怎会负心?虽说先前谈过女朋友,但敖冷是最令我难忘的。以至于现在,我仍没办法回归到生活里去,脑子里全是同她一处的点滴。”哪吒道:“正是。我想敖丙跟你生气,无非是误以为你嫌弃他们家道中落,撇下他妹妹不管了。现下你证实自己并非那样没良心,他定不会再追究。可在我看来,你实在欠点脑子、傻得可怜。”雷震不料会被这样数落一通,大为不解地问:“何出此言?”哪吒道:“你不能独自计划好所有的事,可见在带人私奔这离经叛道之事上,你仍是不够精通。想是自小被管教着,从未有过流浪的经验。如此想来,倒也无可厚非。”听及此,敖丙就抬头看了哪吒一眼。雷震一知半解,道:“我仍不懂。李先生,你这是何意?”哪吒就道:“还不明白么?是说你无法顾全大局,这才导致了难以挽回的局面。”敖丙担心此话过重,伤了那少爷的面子,故伸出手来,扯动了哪吒的衣袖。后者会意,尽量地耐下性子来解释,道:“你既决意要走,各个方面都应考虑完备才是。那条街发生学生运动,想是报纸上也会写。就是全在预料之外被冲散,也要想法子再聚回一起。”说着“啧”了一声,继续道:“小爷我更不该‘马后炮’!既已经如此,倒不必再时时歉疚。眼睛向前看罢。”


一瞬间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,敖丙见了,心知哪吒还有未出口的话,但他并不擅自说,他在尊重敖丙的意见。雷震听了,再无不服的神色,反而低声道:“你说得是。纵然我现在千万个悔恨,也无济于事了。”话已至此,敖丙顿觉可恨之人已消失,遂无法将罪过施加给他,而对小妹的怜惜,更是无所挥泄,矛盾间就不愿再多谈了,只道:“既已解释清楚,我们彼此再不用猜忌。天色不早,雷少爷,还请快些回去罢。”雷震道:“还未说完,了解一切后,我自会离开。这第二件事,雷某想问,为何你二人会到武汉来?敖叔叔知道么?”敖丙垂眸道:“办公事罢了。”雷震就看了看他二人的穿着,即是说办公事不会是这般朴素的打扮。却顾及脸面未戳穿,只道:“究竟为何,你不愿说,雷某就不多问。但凡有何需要帮助的,还请明提,我定义不容辞。”敖丙颔首,就想起一回事来,道:“雷先生,某并不需要你做些什么,只求允我一点。”雷震道:“你说。”敖丙道:“在这里撞见我跟哪吒,还请对江南的亲友闭口不提。”雷震奇道:“这么说,你二人到武汉来,是瞒着所有人的?”


念及许是敖丙仍在介怀软禁一事,哪吒就道:“敖丙,身正不怕影子斜,你一身清白,何惧跟他说起呢?”雷震觉察似是发生过什么,道:“清白?这从何而来?敖先生,你究竟……”敖丙轻轻叹气,这才道:“罢了。其实,我们是逃出来的。”默了片刻,又道:“毕竟江南,再无容身之处了。”雷震道:“敖先生,有什么难处,只管和雷某说。我并无父辈的想法,谁更有理,我便倾向谁。”敖丙仍在摇摆不定,可他最终道:“我入了狱,是哪吒带我逃出,流落至此。”雷震不免大惊。先前是听过敖家有个案子,可那罪魁祸首是敖甲,怎地敖丙也沦到这一步?当即有预感是被谁所陷害了,毕竟他印象里敖丙就是这般会为亲朋两肋插刀的忠信之人。且敖丙不善于争辩,即使被小人污蔑,也逆来顺受。不禁问:“为人设计的么?敖先生,为何不据理力争?”


敖丙摇摇头,道:“很多时候,辩解无益。现下我出走,亦是下很大决心远离是非。雷少爷,某绝不行那贪赃枉法之事,又何来罪过?这实属无奈之举,还望体谅。”雷震听了,心道:“今日我凑巧遇见他二人,已在他们心中埋下了不安定的种子。就是在这里发毒誓绝不透露一星半点,仍是会遭猜忌。不定他日我再来,就已远走高飞,再不见人影。当务之急是尽量地给予帮助,不多询问、不多纠缠,先令他二人安心在武汉歇几日才好。”于是道:“敖先生还请放心,雷某了解你的为人。如若江南回不去,那就再不回去。不如你留下同我一起做生意,还可相互扶持。”敖丙尚未拒绝,哪吒抢先道:“免了。你毕竟姓雷,跟你在一块,被发现那是迟早的事。”敖丙道:“多谢雷少爷好意,我们不过暂时驻足,仍是要继续出发的。”雷震问:“去往何处?”敖丙答:“不知。但这天地广阔,只要哪吒同我一起,四海都可当作家。”


雷震就这般看了看敖丙,再看看哪吒,总算将一直以来郁结在心中的问题脱口而出,道:“恕雷某冒犯。你二人的关系,总不似看上去那般简单。安在知己上,甚觉不适合;说是兄弟,又多了几分不该有的情意绵绵。我不是痴子,多少有所察觉了,只因太过离奇,一直不敢笃定。现下还是由你们亲自告知于我,也好叫雷某安心。”哪吒不言语,只看向敖丙,全按他的意愿。后者深思熟虑,心道瞒得住一时,瞒不住一世。且迟迟不敢承认,于哪吒而言,更是一种不公。终归坦然道:“不错······我们并非知己、兄弟,而是恋人。”不料听了这话,雷震倒不似受了雷劈那般大为震惊。他仅皱了皱眉,然后伸出一只手轻按眉心,道:“我早猜出会是如此。也罢,敖先生,你既作出决定,雷某自然是尊重的。不过,日后所要面对的,你须得一人承受。”哪吒抢道:“他不是一人承受,我可以为他分担。”雷震的目光又在二人身上来回许久,终是笑道:“好,好。既如此,那雷某只有祝福的份了。李先生有雷某不曾有过的勇敢和坚持,大概正因如此,才能时时同心悦之人相守罢。”一时有些失意的模样。遂不再打扰,就把司机叫来,出发回城里了。


雷震一走,敖丙多少松了口气。他看向哪吒,自打方才要承认这感情之时,哪吒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他,不知已盯了多久。于是敖丙笑道:“怎么?还未看够?”哪吒道:“敖丙,你就这般跟那小子说了,不怕他大肆传播么?”敖丙道:“怕甚么?你我相爱并非错事。即便是错,也是错在他人的眼光,与我们毫无关系。”哪吒噗嗤一声笑出来,道:“你这话,听上去有小爷的几分气概了。”敖丙佯装不服,道:“气概只可你有,不能我有么?”未等他回答,忽地想起些东西来,换上一副要逼供的神色,问:“哪吒,有件事情,我可要向你讨教讨教了。”哪吒观他情绪不对,也无所谓同他较较真,就道:“嗯?你只管说,我在听。”敖丙就道:“方才你说雷少爷‘在带人私奔这方面不够精通,从未有过流浪的经验,故无可厚非’,我仔细想来,甚觉不对劲。”哪吒疑道:“怎的不对劲?他计划不够周全,若是像小爷我这般万事考虑完备,还会愁着没法子带喜欢的人私奔?”说到这里时,敖丙刻意眯了眯眼。哪吒倏地就明白他所暗示之事了,忙地解释道:“你莫要多虑!这当然是我头一回带人远走高飞。从未有经验在前的!”慌乱的模样甚是令敖丙心痒。他一清嗓子,故作正经道:“那末,又为何如此顺利呢?”哪吒想了一想,就凑近身子,道:“当你喜欢一人到无可救药之时,就反不会狂热,而是冷静下来。毕竟要操心现在、将来,必须一气呵成,容不得丝毫马虎。”敖丙看着他,他也看着敖丙。油灯的光在身旁闪烁着,照亮只属于他二人的世界。半晌,敖丙才回过神来,轻轻道:“不······不说了。菜都凉了,我们多少吃些东西罢。”哪吒就笑着点点头。


随后二人用餐、洗漱,不在话下。偶遇雷震,自然是有些担忧,生怕他说与江南雷家听,尔后敖、李两处也得知了他们的下落。提心吊胆歇了两日,那小孩高烧渐渐退了,病情开始有好转迹象,这令敖丙大为放心。二人就商议着应尽早离开才是。谁知第二日晚,一个老头拄着拐,登登敲响了这一户的门。夫妇开了,原来正是中医铺的老郎中。他颤巍巍呈上一份喜柬,说长孙就要娶媳妇了,前几日在城里办过一场,这回还要来乡下再设几桌款待邻里。他家办喜事,同乡怎有不去的理?兴高采烈地应了,一转身再说与哪吒、敖丙二人听,愿他们也能赶这趟热闹。敖丙起初有些迟疑,他对聚众诸事向来没甚兴趣。可哪吒一方却心事重重地思量许久,尔后意外地决定要去。


既然他肯参与,敖丙当然不会败兴。次日晚就到了某一户的晒谷场上,已东拼西凑了好几张桌子,全拿红布垫着,甚是喜庆。几盏油灯也都贴上了红双喜,明晃晃的黄光中更是夹杂着几分别样的红。二人住在那对夫妇家,妇人照顾孩子并未参加,他们座位就被安排同那男人贴在一起。晚宴很快就开始,毫不拖泥带水。至于那些迎亲拜堂的大礼,早已在城里做过,故此时只着重于吃酒。毕竟是旧式婚礼,相比敖丙先前参加过的同学婚礼,某些习俗大有出入。新娘大约是在老郎中家待着,不曾出来敬酒。反而是那位新郎官,酒杯端在手里满了一回又一回。虽说都是农家自酿的,烈度不高,但他这样毫无停顿地喝,自然是撑不住,直到连步子都不稳了,众人仍闹着不肯罢休。


敖丙本也打算喝上一些,哪吒却道他伤势未愈,自作主张换成了水。四周乱哄哄的,不时还有孩子奔来跑去散果子吃。一会听得左面那桌的男人发出大笑,一会又听得右面的婴儿放声啼哭。敖丙低头看去,地上皆是零零碎碎的彩条纸头,还有压扁的红纸包子。整个场子热闹喧天。他起初觉得噪音刺耳,颇感不适。渐渐却品出其中快活来,毕竟是在家中从未体验过的和气。以往那些喜事,虽说也喝酒吃菜,却满桌子高雅文化,不慎说错什么,轻者不过被背地里道两句不识时务,重者或许还会被记恨。故他从不爱参与这样的活动。谁知在遥遥的小村庄里,他头一回体验到,原来结婚并非甚么伺机交友、共商大事的场合,而是大伙停下手头的活欢聚一堂,借着窗户烛光里的红、及心上的红,有甚想说、想做,毫不遮掩地表达出来。每一副面孔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,哪管面前是否为金樽玉盘,即便只是粗茶淡饭,也能闹上几个时辰。


敖丙望着那些片刻也静不下的人,不禁莞尔。转眼再看向哪吒,他正凝视敖丙,不知从何时开始、已过去多久,目光里盛满说不清的意味。敖丙眨眨眼,似乎有些奇怪,就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,却毫无反应。再推他肩膀,哪吒这才回过神来,尴尬地拿起杯子喝酒。敖丙只当他精神不佳,关切道:“是累了么?你提前回去休息,由我在这里。”哪吒却道:“无事。吵得我脑袋怪疼的。”敖丙笑道:“我原来也这样想,但偶尔被吵吵,倒也有趣。”哪吒就半含认真道:“你喜欢这样么?”敖丙摇摇头,却又点点头,道:“如此喜庆倒是我不曾见过的,但……人不免过多,如若我是主角,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这般热情。”哪吒应了,也没再继续问。二人自顾自吃了点家常菜。待到酒席好容易结束,有一大帮子人要去老郎中家里闹洞房。敖丙正以为哪吒也会跟着去,不料被他一搂肩膀,径直地往回走。遂大为不解。哪吒只是浅浅道:“全看尽了,反倒没意思。”如此闪烁其辞,意味不明,敖丙怎么也琢磨不透。却没多问,二人就这般打道回府。


第二日一早,雷震前来拜访。原来他终归是放心不下,一来担忧二人不告而别、再无相会之时;二来唯恐他们吃穿不够,就送来一些路上能用到的事物。敖丙一一谢过,钱财及贵重品全部退还,只取几件衣服、以及糕点果子。雷震见他坚持,也不再强迫,就要告别了。敖丙道:“雷少爷,这份恩情,总有一日我会报答。”雷震却只是摇了摇头,道:“多少也让我做些事情。退一万步讲,也是为了敖冷。”两相对望,再也无话。


雷震出门时,却意外被哪吒叫下。后者才帮那男人做一些事,此刻从院里出来,正迎面碰上。雷震见了,知他有话要谈,二人并肩而走,寻了一处僻静的水塘边说。待周遭再无其他人了,哪吒才道:“你总算还有点良心。但有些东西该收,有些东西收不得。敖丙自有分寸。我猜,他把钱都退给你了,是不是?”雷震颔首,道:“实在了解他。跟了你是正确的,他日后定不会吃苦。”哪吒道:“我自会照顾好他。反倒是你,送到这里,应就此打住了。但我依旧要提醒一件事:敖丙是迫不得已跟我走的,他回去只有死路一条。你若做些表里不一的事,休怪我到时翻脸不认人。”雷震道:“事已至此,还不肯相信我么?李先生,你仔细想想,敖家大少爷走私军火,可他弟弟却两袖清风。雷家亦同理,我父亲冷眼旁观,不代表雷某也是无情之人。莫要一棒子打死所有。”哪吒道:“你有你的选择,我亦有我的度量。我们现下是在逃路,行事滴水不漏一些,总归是好的。”雷震连连叹气,道:“这番话也有理,罢了。”从兜里摸出烟来,擦开洋火点了抽。一抬首,见哪吒正注视自己,就把烟递过去,问:“会么?”哪吒毫不迟疑地接过,有模有样地也抽一根,熟练得很。雷震就奇道:“我看你不似老烟枪的模样,哪里学的?”哪吒却只是笑笑,吐出白雾来,看着它同呼吸一道渐渐弥散在空气里。


雷震道:“我原也是不吃烟的,这回来武汉才学起。不想慢慢地身上总要揣一盒子,离不了手了。”哪吒道:“伤心也不该拿烟解闷。若她不晓得你这般颓唐,此举无用;若她晓得,心里也不好受。你实在糊涂。”雷震道:“我确实糊涂,倘若不糊涂,又怎会失掉了她?”哪吒就转过头来看向雷震,凝了他好一会,才道:“最不稀罕便是有情人,最为难得亦是有情人。”雷震因这话自有想法,思虑半晌,才道:“李先生,我有一事,方才就想说与敖先生。见他专心收拾行李,又不愿开口了。现下正犹豫当不当讲。”听了这话,哪吒心中已有揣测,于是道:“你觉得无用,就莫要讲了。”雷震仍是耐着性子道:“可,你二人私奔至此,将那些琐事远远地抛在江南,仅为自欺欺人之做派。看不见、听不得,它们就不存在了么?”哪吒道:“我难道不想管?一堆烂摊子全丢给了老龙王。虽说他对敖丙不管不顾令我生气,可毕竟救过我命,无论如何算得上恩人。又怎能忍心推卸给他?可,纵使小爷手再长,也伸不去江南。一己之力只能保敖丙,我就专心护他一人。他安然无恙,我才得以放心。”说这话时,本应一种愤然之态。这回却意外地冷静,似乎只是陈述一件事,无所谓因果得失。雷震微微讶异之时,不免也甚觉有理。反而不知如何驳回。一时无言。


好一会子,他才犹犹豫豫道:“即使不愿听,我也得将事情告知与你。毕竟我仍要同家中联络的。江南正一团乱,不应全怪罪于你们,却跟你们难逃干系。”哪吒将烟掷在地上,伸脚踏了,手插进兜里,嘴上抿出最后一口,这才缓缓道:“那你快说罢。”雷震道:“说件你知道的,敖叔叔和李厅长得知你们逃跑,现有两股势力沿迹追踪。天津卫他们早搜过了。另,往西边的这伙子人迟早要到武汉。据说敖叔叔还派人往广州跑了,都尚未得知消息。你们可真运气。”哪吒道:“免不了要被逮的,小爷我已做好准备。你不必再提。”雷震就道:“好。这第二回事,我听说那李厅长对你很感兴趣,故这次追捕,不仅要打探到敖先生的下落,还另谴了一支队伍,专门调查你。”哪吒一听,紧拧了眉头,奇道:“我有甚好调查的?”雷震摇摇头,道:“这我从何得知?李先生,雷某仔细想来,你二人同姓,如此巧合,莫非是远亲?”


此时恰有一女人从旁经过,惹得这边二人忙地打住说话。她一面嗑着瓜子,手里还拎着个炭炉。看到雷、李,稍稍讶异了片刻,转而喜笑颜开地招呼一声,也没多问,拖沓着脚步又走了。待她行远,哪吒咬着牙沉声道:“甚么亲戚?我跟他绝不会是亲戚。你怕是还不知道我姓李有个由来。小爷原本一人逍遥,从没有姓。”雷震惊问:“李先生如何说这话?切莫再跟雷某开玩笑了。”哪吒道:“跟你讲不清。唉!你真当我是少爷么?”雷震面上的神色就从原先的皱眉,逐渐演化为瞪大了眼。他实在难以置信,毕竟自始至终就将哪吒视作某位人家的后生,即便尚未识得哪一户姓李。但,既然哪吒成日里同敖丙粘在一起,二人定是身份地位相当的。现下他不愿承认姓李就罢了,又何必闹这样一出?见人不信,哪吒嗤笑道:“我原本是街上的叫花!想来你可不陌生罢?”雷震道:“这,这,怎么回事呢?”哪吒道:“没甚好惊讶的。我既决定不了出身,但后续还得把握进自己手里。总不能事事听天由命。”雷震道:“我竟从未想过会是如此······李先生当真仅凭一己之力,将敖先生救出来的?”哪吒道:“此话不假,但仍是有弟兄暗中相助。没了他们,小爷我今日不会这般潇洒。”雷震免不了心道:“敖家落难时,父亲是立即划清界限以求自保。反倒是一群赤贫如洗处处拾荒的,肯于不顾一切为情义拼命。事到如今,孰是孰非早已不重要。人生在世,钱财没了可以再挣,家业没了可以重筑,但这有情人一去,可就再难寻得回了。”


他终是道:“李先生,此刻谈这些也是无用。我敬你是位英雄,故仍旧这般称呼。敖先生得了你这样的眷侣,是他三生有幸。想是漂泊在外你定会护他周全。但,永远沦落在天涯海角并不可取。以我之见,你二人最终还是要回去的。”哪吒道:“为何回去?如何回去?回去再被李靖关起来做阶下囚么?”雷震道:“非也!李厅长一心要敖叔叔和敖甲难堪。他心里门儿清,深知这不关乎敖丙是非。且他还晓得,敖丙其人素来知疼着热,即便被逮捕,也定会顾全大局再做行动。此时此刻,一旦敖甲率先落网,你们也大可不必流浪了。”哪吒道:“那家伙早跑得没影,你指望他会回来自投罗网么?他才恨不能有敖丙顶着。”雷震道:“我想,或许他有良心发现的一日罢!”哪吒接道:“他向来没有良心,又如何发现?”


雷震被这么一呛,就说不出话了。哪吒本意也不是要他尴尬,放缓语气道:“罢了······并非我能做决定的。敖丙一定要回去,我会依他。”雷震道:“到了那时,你仍跟着他么?”哪吒毫不迟疑地点点头。雷震道:“这样罢,李先生。你若信得过雷某,便告诉我你们将去往何处,雷某给你们寄信、拍电报,把江南的事情、以及你们所需一一提供。也算是补偿家父的那份冷漠。”哪吒道:“大可不必,你做得够多了。”雷震道:“恕我冒昧,这大家族里的事情,你仍是知之甚少。敖家缺不得敖丙。他既出生在此,就注定要承担这些。你们私奔一时,躲不了一世。”见哪吒隐隐有动摇之心,再道:“敖叔叔身体愈发不好了,此事定是敖丙心中的坎。他不肯对你说,原是喜欢同你一处,且担忧你责他不识好人心而决裂。可这并不代表,他就要完完全全舍家而去。”哪吒心道:“他说得有理。我一直思考着,自己该如何将这好容易得来的缘继续下去,不想敖丙也在付出。且他承受的不定比我少。”雷震继续道:“终有一日,敖叔叔再也干不动了,敖家总要后继有人,此话皮里阳秋。故,李先生,雷某并非劝你们这就折回,可也千万莫要全然不管不顾。一旦敖甲有了消息,我一定通知你们,可好?在此之前,雷某绝不对江南提起半个字。”哪吒就道:“话已至此,也罢。往后我们每行一处,就要离开时,会告诉你身在何方。你只管照着原地址,将那边的事情一一寄与我,收到消息我们立即走人。如此这般,是对你的信任。但愿你莫要辜负了。”雷震道:“只可这样了!”哪吒再叮嘱道:“暂且勿令敖丙知道此事,他心绪重,了解多了反而无益。须得有十全的把握,我才会同他商议今后如何。”雷震接道:“如此甚好!我也放心。”


哪吒凝着那平波无澜的水塘,几丛草长在旁边,黄黄的都焦枯了。冬日永远这般荒凉,多的是无精打采,少的正是生机勃发。他就这般出神,沉思片刻,仿若有话要讲,却好久都不敢开口。最终他抬起头看看雷震,对方也是眺望彼岸不出声。遂缓缓启齿道:“本不愿麻烦你,但此事仅凭我一人,怕是真没法悄无声息地办。”雷震奇道:“何事?不必客气,大可说来。”哪吒就走上前,低低地同他说。雷震一听,又觉大为诧异,心道这李、敖二人怎能时时带给他惊愕。哪吒讲完,只拍了拍他肩膀,不再多言。雷震应道:“不是难事,我会准备完全,明日亲自给你送过来。只是······为何这般着急?”哪吒道:“此事已在我心中埋了许久,不敢说是见面的第一刻起,但,总为刚熟识不多久,就生出这想法了。迟迟未付诸实践,实在缘于条件苛刻。现下良机已得,此时不做,更待何时?我一刻也等不了了。”雷震心知肚明,就只管给他办这回事,再不多问。想来已在这里站了半晌,二人道别后分路而行。预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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