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Coffee Time】10
一切都像是要结束的样子。
樱花盛开的季节，大片明媚的粉红泼满了街道、公园，还有后山的小路，跟蓝得要滴水的天空应和着。前方有一群幼稚园的孩子排队过马路，降谷停下车来等待他们，顺带着欣赏了一下春天里的景色。
从前有这么美丽吗？不晓得，他很久都没静心去观察周围的世界。所挚爱的日本，分明是一整年都如同图画般精致的存在。可是他太忙了。被安排得满满的生活、一眼望不到头的任务，还有完全没时间去追求的人。
跟这喧嚣的成长完全不搭调。
还记得事情都说开的时候，那种灵魂深处沉睡的惊喜忽然就苏醒过来，然后它不安、躁动，在降谷体内团成凌乱的结，最后一丝一缕被解开。宫野的身份、还有他的身份，他们的故事，他们的缘。
真该好好去河原神社拜一拜，在哪里听说过那的神明大人很灵验。
不久前宫野来医院看望。至于如何得知他的住院信息也不必多问，反正她有的是办法：
“······嗯，是喔。榎本小姐说是你托的话。”
“哈哈。看来我高估自己了，以为能赶回去的。”
“不是说过不要见面了吗？”
语气有些不善。她抱着手臂，似乎头一次发这样大的脾气。
“用身体去拦子弹。你真的认为自己神通广大吗？有没有想过一不小心就会死掉啊？”
“抱歉······是我大意了。”
怎么敢怪她？谁更担心不能再明显了。
“有没有想过失去你别人会有多难受······”
应该······确实没有。爸妈那边很久都没联系。念书期间还有支付生活费的经济往来，然后降谷毕业工作，三方就彻底没话讲了。这么说，或许公安的同事会惋惜的吧？就比方说他自己，失去警校里最好的搭档，也曾喝到烂醉过——那又如何？生活还是必须要向前看的，他不可能为此就一塌糊涂下去。
所以，即便他消失，也不会有人牵肠挂肚。听上去很酷的自白。
伸出手架在额头：“本来。选择成为公安的那一刻，我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了。”
明知这种话很伤人。他甚至不敢再去看宫野的表情。
“如果，”第一次觉得简单的说话也十分痛苦，“如果说，这会令你困扰的话，还是不要继续了。”
女孩的回应是沉默。不晓得她有没有听懂，或者说，她早就明白降谷的表达，只是不晓得在思考什么。
许久许久，宫野才缓缓开口。语气坚定：
“既然分别无可避免，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？”
并不过分。“我的真实名字是，降谷······零。”
“降谷零······吗。”她重复一遍，似乎在自言自语。
“看来要改口了呢。那么，降谷先生，我今天来的本意也是告别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要去美国了，”说这话的时候有意回避，眼睛没有注视他的脸，“去跟表亲团聚。”
一秒钟内有好几个念头从他脑中划过。想问，想确认，她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，带给降谷的却是成千上万的不甘心。
气不打一处来。为什么，就这样草率地说着要离开的话？真的很过分啊。
大概是发觉出他沉默中的小情绪，宫野没有等待，只顾继续说：“其实早有这方面的准备，一直没有最终确认罢了。因为在这片土地上，还有些不舍得放弃的事物。”
说完她难得地笑了笑。
太迟了。“是吗······那，什么时候的飞机？”
“签证出现了问题，但前几天接到了通过的电话。四月二十号大概就可以出发了。”
“都已经决定好的话，我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吧？”没办法挽留的话，最起码要断绝掉她的牵挂，“祝贺你。希望你的新生活幸福快乐。”
宫野却没有表达感谢。不过这时候她终于敢看着降谷的双眸。然后淡淡地问：“你······没有其他要说了吗？”
“应该有吧。”这句没在骗人。“但现在不适合。”这句有点违心。
“既然如此，就接受你的祝福，”宫野站起身，“再见，降谷先生。”
这时候她的手机忽然震动，刚取出来看时，不小心被端着药瓶的护士撞到。
东西零零散散摔了一地。降谷下意识去找手机，却发现屏幕闪动一下，通话提示结束，露出了清晰的主界面图。
一张只有三个人的合影。
“！”降谷感觉触电，几乎要立刻拔掉点滴下床去拿。而宫野及时发现他情绪异常，过来按住他的身体。
“宫野······”降谷摇晃她的肩膀，“宫野志保，对于你的出身，还记得吗？”
“哈？”
“请告诉我！拜托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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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之后降谷又在医院无所事事地躺了两个多月。紧接着投入工作。他企图忘记真相，可真相在他记忆里烙上一道疤，始终感觉到隐隐的疼。
身体恢复如初，心却久久不愈。
试图忘记那个日期。而，四月开始的时候，他就完全陷入不自觉的恐慌。失去、即将失去。知道了宫野就是那名医生的女儿，他就再也难忍跟她分手的无措——就算从没在一起过。这个伴随了他小半生的姓氏，就是种从怀念变为挚爱的诅咒。降谷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受他们一家照顾到如今。
曾经用笔电上网时弹出过这样一个游戏宣传的窗口，醒目的大字引起他注意：
“在拉莱耶的宫殿里，沉眠的克苏鲁候君入梦。”
是贝尔摩德说过的话。那一回是不知用意的提醒，他私以为魔鬼象征危险的黑暗组织。而这一回······
魔鬼是他自己才对。
踩油门加速，路途有点远，再拖延下去就赶不及了！在此之前先跑了趟宫野宅，是个戴眼镜的胖老头开门，想必是她常说的“博士爷爷”。降谷得知她已经离开的消息，于是迅速调转方向直奔机场。
拜托，就这一次。降谷咬着牙，在心中怒喊。就这一次，最起码也要再见她一面！
一阵风吹过，街边的樱花扑簌簌坠落，仿佛下过一场粉红色的雨。花瓣落在挡风玻璃上，无规律地排列，然后从侧边悄无声息地溜走。会去哪里？这样眷恋地舞动，怕是没办法越过粼光闪闪的海平面，去遥远的其他国度去吧？即便已经到了春天。跟宫野相遇是冬日的伊始，在波洛温暖的室内为她调制甜甜适合高中生的咖啡。收拾餐具、整理托盘时，不经意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看她，美丽的湖蓝色双眼、微卷如波浪的茶色发梢、干净的米色针织衣，还有翻动书页纤细的手指。如果说，这世界上存在有天使般的女孩，善良、温柔，对一切都不懂，却保持着最初的友好——一定不适合宫野，或者说，她的魅力远大于此。
分明是孤傲的精灵，穿梭在星星点点的萤火里，需要很小心地走近、了解，然后试着驯服她。如果她找到了值得托付信任的人。胸膛里跳动的火热的心，她会将这一切奉献给他。
会是自己吗？
绝对要是自己啊——
接近机场时已经能看到起飞和降落的班机，划过一尘不染的晴空。夹在来往人群中艰难地前进，降谷满口说着“抱歉”，终于赶到国际出发的大厅里。电子屏上显示华盛顿的航班在登记状态，宫野来得比较早，如果她办理完手续进去候机，大概就没办法再碰面了。
降谷默念“拜托了”，按照提示一个个找过。
建筑物的隔音效果做得很好，几乎听不见室外巨大的机器腾空声音。可是他耳边总有涡轮的旋转，又一架飞机即将离开日本的国土，逐渐跟海天相接的那条银线融为一体，然后消失在眼睛所不能看到的远方。
“还会回来吗？”依稀记得那天谈完话，他这样问过。但是宫野没有回应。
紧拧眉头的沉默远比意料之外的答案更加伤人。而，其实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些。如果还能见到她，那就，那就······
那就这样告诉她：
“可以留下吗？理由是，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。”
只不过，现实远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。好不容易编织出梦境一般的话语，在见到她的瞬间完完全全被打破，裂成一片一片闪耀着光芒的碎片，跟他的犹豫搅拌在一起。
“宫野······”
也不赖。总算是赶上了。鬓角的汗一滴滴滑落，在脸上留下仿佛泪线的痕迹。
面前的女孩转过身来，似乎降谷的到来在她意料之外。但确实是情理之中。情理之中的相对无言。
还打算就这样浑浑噩噩吗？降谷零，好好面对自己的内心，大声告诉她真实想法。毕竟，这是最后的机会了。再不去把握的话，会后悔吧？伴随终生的那种。
“志保，宫野志保······”用袖子擦了擦脸，尽力平稳住颤抖的呼吸，“告诉我，拜托你告诉我······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对我，究竟有没有感觉？”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呢？在意她对咖啡的评价的时候、从后视镜偷看她的时候、还是被挂电话头脑当机的时候？都不是，都不准确！降谷很用力地去看她，是下定决心想要保护对方的刹那，察觉到她眸子里隐藏的企盼。那时候两颗孤独的心都在叫嚣着：
不要犹豫地告诉我实话吧。想听你亲口说“我爱你”。
宫野的表情由惊讶转化为宽慰。只有一瞬。同时上前来紧紧拥抱了降谷：
“零。”闷在衣物间细微又清晰的一句，足以让某位公安卸下所有沉重的一句。
趔趄。然后将可靠的胸膛无私地给予她。
这样的拥有虽然短暂，好歹也算是真实触感。她那样小的一只，完完全全在自己怀里，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。还可以说，这更像是种能够冻结每一秒流逝的魔法。
世界寂静。
再也不能克制住的感情，名唤作爱。俯下身去亲吻对方。如果不是在分别之时，如果是烙印在生活的每个细节里。早晨、午后，即将入睡的夜里，能够跟你在一起，能够安心地牵过你的手。
樱花。咖啡。和时间。
你。和我。
还有一种叫做等待的承诺。
End
完后的一些碎碎念：
本来说好十章不到就完结的，差点就写超了······感谢各位阅读到这里（鞠躬），一时兴起就想弄个小短篇，也没什么逻辑之说所以还请多多包涵啦！后续大概会有一两章的番外（也可能会咕）。如果透哀能写很多小短篇什么的也想试着印成册（大概率会咕）。嘛不管怎样透哀最棒！他们真的好配呜呜—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