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尘世笑谈】11

谁能想到这是篇原定十回结束的短文呢



第十一回

敌假想知针藏笑里 友谋面道情定书中

 

话说李哪吒在北京玩了好些日子,才刚回不过三日,就被杨戬找上门。来者去跟长辈打完招呼,这才进了李哪吒的房间,道:“下回还有这样的事儿,你可再别来找我了。”李哪吒道:“慌成这样,杨大少爷,我又怎么得罪您了?”杨戬道:“你出门的事儿,怎没告诉敖丙?你不是同他见过面了?究竟怎么说的?”李哪吒道:“我当甚么,原来是这回事。那一日走得急,没来得及托人给他捎个信儿,倒确实是我不对。”想了一想,又道:“怎么,他找过你么?”杨戬道:“何止!虽说他没问,但见到我时,明摆那态度……嗳,真应该给你画下来。”李哪吒把那杂志往旁边一搁,凑得更近些,轻声问:“当真找你了?问起我了么?”杨戬道:“只问过一回。我不知你和他究竟谈过些甚么,一时不好乱说,就搪塞过去,后来再没跟他说起这事儿。”李哪吒就哈哈笑着,往沙发上一躺,道:“他果真心里有我。”杨戬道:“甚么?”就见那人又坐起身,脸上明媚如同开了花儿,道:“杨戬,你先别将我回来的事儿声张出去。敖丙那边,只管装作不知道。”


杨戬不解,道:“李哪吒,十几天不见,你愈发令我摸不透了。这都那儿跟那儿?我来同你说这话,就是要你赶紧去见他一面,亦或是写封信,好好报个平安。你倒好,嘛玩意儿也不说,一大活人凭空消失。我要是敖丙,保管要报给警察了。”李哪吒摆摆手,道:“嗳,那样倒没意思。”杨戬道:“你要如何?”李哪吒便“腾”地站起身,舒活舒活筋骨,道:“我自然有个绝佳的主意,你可不许坏我好事。”杨戬“哧”他一句,道:“我管你作甚?只不过,那敖丙虽脾气好,心思却细,还有股子不同于他人的执拗。仔细被他看出破绽,再不搭理你了。”李哪吒听到这里,就转过身看着杨戬,道:“打自一开始,我便好奇不已。为何你总是这般了解他?横竖你俩不过是个朋友。再亲一点,说句知己不为过。你如此焦急,就好似我会欺负他那般,来给我说他的个性、揭他的脾气,生怕我冒犯他。这还有甚意思?”杨戬就冷起脸,道:“嗬,不想我大老远跑来劝告,竟落得了没好心的下场!”


李哪吒细细一想,不过试探两句,杨戬果真有几分愠色,断不能令他更为生气,就道:“罢了罢了,原是我的错。你有这份心,我自然是领你的情。可我要去交他这位友人,有你在中间教我做这,教我做那,把我包装成第二个你,那末,倒不如你自己去撩拨他,也省得我花这样多的心思。”杨戬道:“你这又是甚么话?何时我会去……好啊李哪吒,原来你不过想着撩拨他几下,拿他寻开心?”竟有几分较真的意味了。李哪吒就撇撇嘴,道:“随你怎么想。但,你有这闲工夫,不如去多关照关照刘素绢,想想怎样讨她的欢心。”杨戬道:“不关素绢的事。我问你,因何一提起敖丙,就对我没好气?”李哪吒眯起眼睛,微微笑道:“你也知道,我从前便说过,吃别人的总香甜些。可我李哪吒做事有原则,如若不是做梦也想要的、这世上再没第二份的,何至于去跟别人抢?我自个从来不缺。现下我要取代你,成为他一顶一的好友。杨戬,你要同我争也无妨。不如看看我俩,谁胜一筹。”


杨戬一抬头,再看李哪吒丝毫不畏惧的神色,只觉有股子寒意从脚底板向上冒,令他不禁打了个寒噤。回过神再看去时,李哪吒却已恢复了平日里稚气的嚣张,就心道他不过是个护食的小兽、扮家家酒的孩童,一时没控制好情绪罢了。且他肆意胡说早已不是一回两回,若非今日是为敖丙,他杨戬断不会因此就觉得李哪吒较真。就道:“不过是想交个朋友,何苦就跟那抢着追求女朋友似的?你也忒多心。”那人果真耸耸肩,道:“说句玩笑话罢了。我决计不会跟你争那好友的位子,更不会抢你的刘素绢,我李哪吒还没堕落到那般没良心的田地。杨戬,莫要放在心上,日后还得请你多关照呢!”言毕,拍了拍对方的胳膊,仍是一副轻松的模样。


杨戬自然是回去,真就依李哪吒的话,只当他无意间的说笑,也不曾多嘴。一日下午,敖丙正由报社往回走,忽地被人摸了肩膀。转过身去,却没见着人影,不禁心生奇怪。再转回来时,就见李哪吒那张充满笑意的脸,赫然出现在眼前。一时被他吓着,却又掩不住欣喜,当即道:“陶先生!”李哪吒道:“嗳,嗳,我在呢。好些日子没来见你了。”敖丙正要问他原因,想起俩人还不至于太熟络,多少收敛了些,只道:“您很忙么?”李哪吒点点头,道:“是了,我近日在做些有意思的事情。”敖丙正不知他所指,就见李哪吒绕至他身侧,手背在后边,悠悠地晃着脑袋,道:“我跟着主子,去了大老远的地儿。本打算给你说一声,不曾想走得太急,也没法子来找你。”


敖丙心道:“原是这样,我竟不能有怪他的道理了。但,平日里猜测许多,关乎这陶先生究竟什么来历。怎现下一见到他,统统忘却了呢?我仍是有太多疑惑的,细细想来,好试探他一番。”正要发问,那李哪吒忽地一抬手,竟奉上一件黑色的硬皮书来,呈在敖丙眼前。唬得敖丙面色一僵,道:“这……这是?”李哪吒就把书凑到他眼前,得意地晃了晃,笑道:“这便毋需猜了罢?”敖丙就看看那人的脸,再看看书,迟疑着伸出手。才刚触到封面,李哪吒就戏耍般地缩回那本书,背到身后边,凝着敖丙道:“我忙得很,十万分地想念你,便不希望你一心对着书,反不来同我说话了。”


敖丙这才醒悟过来,赶忙放下手,支吾道:“是,是我失礼……”面上又微微地泛起红色来。李哪吒见状,心中好生欢喜,又管不住自己那张嘴,一个劲儿道:“你说,这半个月来,是否想同我相见?是否有丝毫的回忆,念起当日那茶馆里的谈话?是否希望我像现在这般,突然地出现在你面前,好让你安心?”敖丙只咬着唇,也不敢看李哪吒的神色,更不知要如何作答。那人还是轻松的模样,话里几分真,几分假,敖丙自然不知。见人愈发地回避,李哪吒心知不可过分撩逗,就老实地把书给他,道:“好了好了,我不再同你说这些。来,你拿着看看,是否喜欢?”敖丙找到台阶下,这才接过书,就见那封面上,弯曲地扭着几个字母。单个展开,他都能辨识,一旦组合在一起,他竟然半点也看不懂了。当即生出不好的想法来,就展开一看,内页也皆是令他糊涂的文字,果真是本洋文书。


他忽地记起《雪莱诗集》之事,一时觉得有条冰凉的长虫,顺着他脊梁骨向上钻,钻到他脑子里,冻僵了他的神智。耳边的嘈杂声也逐渐消失,他皱紧眉头,直直看着李哪吒,仿佛在质问那人,是否也要以这外文的书籍羞辱自己?他不敢想的,原以为这陶先生也是个对凡俗颇有见解的人,不想却也同他人一样,明面上尊重,暗地里不屑。可他不是个下人么?下人能识字,便已是万分不易,又有甚契机去学洋文?他有何理由无故嘲笑自己?


敖丙在心里计划许久,说出口时,竟无非只有一个字:“这……”李哪吒见他如此,早知他应是不懂洋文,如此,便正中自己下怀。他当然不会借这回事去嘲笑敖丙,也不是诚心送书羞辱他,他有自个儿的盘算,就握住敖丙拿书的手,诚恳道:“我知你在想甚么,可,你所想的,与这事实往往都恰好相反。”敖丙不解,道:“您此话何意?”李哪吒道:“还记得那一日么?你在茶馆谈起嚣俄的《惨世界》,我至今从未见过,竟有人对文学拥有如此真诚的热爱。你说起那些话时,才会高兴,才会眉头舒展、嘴角上扬,我记在心里了!由是跑了很多家店,找原版的《惨世界》给你。我也不懂法语,不过是见它像。你瞧,扉页这老头儿的画像,是不是那嚣俄?”


这番话被他说得好似游龙戏水,顺畅又有力。敖丙那里料到他会这般有心?只当自己过于敏感,竟以恶意揣度他人,不禁内疚又感动,低低道:“感恩您这般惦记,可……”知他破费,忙把书塞回他手里,又道:“可,书我万万留不得。这赠礼过于贵重!您挣钱也不易,不至于为我费这样大的代价。赶紧去店里罢,它没有损坏,没准还可退回钱来。”李哪吒道:“恁地担心!我告诉你,那做主的老爷子瞅我勤快,特意赏了些钱,足有好大一笔!我吃喝都在他家,又不愁地方睡,有了闲钱,不过是买点儿零嘴吃。”瞅他有几分疑虑,又道:“你大可安心,书是不值得的玩物,人才是值得的珍奇。”敖丙见他坚持,如若一再推脱,倒成了自己顽固。当即道:“既如此,书我定当收下。陶先生如若自己要看,也可来报社寻我,直接取走便是,不必经由我同意。”李哪吒喜道:“好说,即便不是借书,我也会常常找你。但,这可伤脑筋,我也不懂法文,看这个也忒麻烦。”敖丙道:“既如此,不妨我们自学。社里有些懂的,真遇上难处,问他们便好。”李哪吒听他这话,竟生出几分不屑,心道:“社里那些能有多懂?倒不如来问我。我虽不算精通,啃完这本书,倒也不算困难。”仍是亲昵地凑近,搂过敖丙的肩,道:“好说!这样一来,我要忍不住天天同你见面了。”敖丙几乎同他侧脸贴侧脸,虽仍有些拘束,多少也同这陶先生亲近了些。不自觉间,竟也露出了微笑。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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