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梦里浮沉】三十五

民国pa,藕饼,捏造,章回体

把27回删了,各自划去26、28下面,然后重新排,现在这回是35,下一回36应该能结局了


第三十五回

托信件冤情从头解 撕旧像往昔顺水流

 

话说那蕙兰带着孩子离开,敖丙找了几日无果,想是她下定了决心,再不回敖家来。近来又忙着托人寻法子去看敖广,谁知无人肯冒这个险。不由地在街角彳亍,无意竟路过雷宅,只见他家门口,及过道内两侧,一束束地挂了尖头的纸钱,随风飘动。屋内传来诵经念咒之声,句句唤魂。顿时大惊,细细一问他家人,才得知是雷公殁了。原是这老头闲来无事,约几位门客出去钓鱼,谁知河边青苔滑脚,他年老眼花,一时没注意,掉进水里毙命。敖丙甚觉痛惜,正要去吊,又倍感装扮平常,甚是不敬。但家中已无待客会面的行头,若要体面,怕是得在外头借个一二。想来颇为麻烦,徘徊几步,就要进去。到门槛向内看,正望见那白榜,当中一列大字书:故先考雷府府君讳茂卒年六十复七岁之喪榜。讳字外跨,比其余略小一倍。由是心惊,顿下脚步整了整领口衣袖。


会来客的是雷公长子雷霆,面色凝重,跟进门的人一一招呼。不想竟逢上敖丙,颇有几分尴尬之意。他父亲置老朋友于水火不顾,落井下石,以此讨李厅长信任。虽无可厚非,到底是不真诚的事情。许是无颜面再见,雷霆不但不上前问候,反而转身走远了。敖丙正要说究竟,见他闷闷不乐,不肯交谈,心中自有了计较,也不正面迎他,反而混迹人群,一直走到前院。那寿棺停在内堂,外有僧道相对,着实讲究。雷家女眷在前边痛哭,堂表亲的小孩在灵前跪了一排。敖丙不好上前,兜兜转转,竟迎面逢着一人,抬眼望去,是雷霆的夫人沁瑞。


沁瑞也是个明事理的,此时见到熟人,并不声张,反而低言一句,把他带到后院里来。此处无人往来,敖丙不至于躲躲藏藏,才道:“这,这又是何时发生?”沁瑞红着眼眶,却并不跟他梳理来龙去脉,只是神色匆匆,道:“你既已来过,心意我们收下。但毕竟不好露面。还是听我一句,早些回罢!”敖丙道:“敖某家中也是无奈,早已搬离旧处,因此未收到消息。今日偶然遇见,临时赶来,帛金尚未备至,晚些一定送到。想是你们现下仍有事务要忙,我不便久留,唯有寄托哀思。尽人事,听天命,千万照顾好身子,还请节哀顺变。”沁瑞语调不改,只道:“帛金倒不必!你再不要出现就是。”敖丙“啊”了一声,就被沁瑞推向后门。她口中直道:“走罢,走罢!你还嫌这关系道理不够乱么?什么二姓交好,散了,都散了!我们雷家自是对不起你敖家,但也是因你敖家有错在先。大难临头,谁还顾得上别人?走罢!日后再不必往来,只当是各寻出路,远离那是非,落得个清净!”


敖丙跌跌撞撞出了后门,沁瑞一把将门关上,从里头拴了闸,任他再三询问也不开。倏然间那超度亡魂的唱经再次响起,惊得一片鸽子腾空。敖丙驻足看了片刻,只得下台阶离开,谁知一转身看到妲己。她应是早就在门边,此时头发梳得光净,插一朵白花,哭丧着脸,却一滴泪也不掉。更不出声,等着旁边那人率先发现自己。敖丙当即行礼,道:“妲······雷夫人。”妲己听他生硬地改口,叹气道:“说来不怕你笑话!我嫁到他们家,不过一年未到,竟然又要做起寡妇。”敖丙听罢,咬唇道:“节哀顺变。”妲己冷冷一笑,道:“方才我就在这边,你说些甚么,听得一清二楚。原以为你诚心来吊,要安慰安慰雷家的众人,不想横竖只会这么一句!”敖丙只低着头,丝毫不愿正面她,低低道:“不敢。”


妲己不再为难,自顾自说起他事,道:“我问你,敖老爷那一桩案子,现下处理得如何了?”敖丙答:“自是没有减刑的办法。大人们也都找过,见一面都是难上加难,更不用提在一起商量。现下要做的,唯有等那审理之日。”妲己笑道:“你四处求人,仍是得不到帮助,可知为何?”敖丙疑道:“不知。”妲己就抱着臂,上下打量他一回,再道:“你是上了别人的当了!”敖丙立时道:“这话又从何说起?”妲己却不回答,反而是问:“你闷着脑袋,一心想从根本解决这惊天奇冤,可曾想过阻挠你前进的人,近在咫尺呢?”敖丙听到这里,已是有七八分明了,但不好臆断,还要再问,就见妲己转过身去,背对着他道:“我问你件其他的事。你说说,这恩恩怨怨,是是非非,若有水落石出的一天,又该如何?”敖丙不知她用意,问:“水落石出,又为哪般?”妲己就道:“你这小半辈子,酸甜苦辣一一尝尽。晓得那蟹子虽鲜,到底带凉;新茶虽苦,仍有回甘。我问你,看过这千千万万的道理,吃过这各不相同的味道,你还记得曾经有过什么、爱过什么么?”她说这话时,才有晶莹的泪光,轻闪在眼睫间。敖丙会意,道:“我自然······”正欲说“记得”,却猛然想起,自回到江南所做之事,丝毫不能对应就要脱口的答复。一时无话。妲己了然,点点头道:“你不必再说。在这里等我片刻,有一样东西要交托给你。”


她说完就绕回正门,进到房子里。再出来时,给了敖丙一只信封,道:“这是老雷门客写的,仅此一件。我预感此中蹊跷,缠了那老头好半天,才弄到手。现下我交付给你,快些送到可信的大人手里,求他们助你翻盘。你要记得,肖广顺肖葛不是什么好东西,具体我已无法细说,你只管对付他,敖家就能重见天日。”敖丙恍若挨了当头一棒,多少时日来找不着头绪的事,此时竟有了可着手之处,忙道:“何出此言?可是他做过不义之事?”妲己道:“我又哪里得知!只晓得老雷无缘无故掉进河里,定跟他脱不开干系,才要你顺藤摸瓜,查查李、敖两家的恩怨,是否也因他一手策划。但你要记得,即便李靖一心捣毁敖家,跟你不共戴天,他儿子李哪吒都不该是你的仇人。”敖丙睁大眼睛,不住地颤抖起来,难以置信道:“可,可就是他······”妲己道:“自有你看见的,也自有你看不见的。”敖丙捏紧拳头,只觉那封信在手里皱起,他咬着牙道:“好,我定一一查清。但,雷夫人如何得知这些?”妲己道:“我晓得什么,不过是懂得顺势施宜,为保性命嫁给老雷!虽说他也不是甚正派人,但新婚过后,仍旧视我为尊敬的小姐,至今都未动我一根手指头!可惜他就这般走了,我虽是干净身,仍逃不掉‘遗孀’之名,今后也就这般过了!”


妲己说完,朝那巷子口看过,无路人动静,遂要急匆匆地关门,进去待客。大门合上的瞬间,敖丙竟然心神恍惚,隐约觉得门缝里妲己的脸,好似有些许不对劲。她浅浅地笑着,整个换了一人,已不再是风姿绰约,倒像是苏家的小姐,又好似庵里的尼姑。直到完全关闭,“吱呀”一声平息,敖丙才怔怔地,将那信封塞进口袋存好。另一面,立即要回去了解个中究竟,将细节一一捅破。


刚出巷子,却被什么人搂过肩膀,一把带到最中间,距两边都远远的地方。敖丙抬头一看,竟是许久不见的李哪吒。他二人之间,彼此再无话,因而不知对方此行何故。李哪吒仍是强横的模样,逼着敖丙面对自己,却丝毫不担心他逃跑。此时一只脚踏上敖丙身旁的石雕,手插回口袋里,冷哼道:“我才从雷宅出来,走到这边,偏偏遇上了你。你说巧不巧?”甚是嚣张乖戾。敖丙虽得了妲己一席话,但此时困于真相,自然不知如何面对李哪吒。无论怎样,他二人终归回不去从前,敖丙就微微皱眉,表情奇怪地盯着他,颇有几分待宰猎物的神色。李哪吒心道有趣,收回那只脚向后退去,空出些距离来。他似是气定神闲,道:“偷偷摸摸的,你究竟在做甚?”敖丙依旧不答,这才使得李哪吒生出几分不快来,伸出手抓他上臂,道:“你若不是哑巴,倒回答我一句!”末尾急促,一定要敖丙出声那般。


敖丙这才缓缓启唇:“不做甚么,还请你日后莫要干扰。”李哪吒道:“就这样不敢看我,还要嘴硬。你若说不是违心之言,谁能相信?”敖丙一听,立时挡开那人的手,道:“你相信也罢,不信也罢,都与我何干?反之我何时在此,因何在此,又跟你有什么牵扯!务必记得,你本姓李,我本姓敖。我们两个,自始至终都不是一路人!”李哪吒被他这样一吼,顿时呆住。他从未见过敖丙犯如此大的脾气,故并无法子应对。敖丙讲明了话,就要离开,被那李哪吒一把拉住胳膊,当即怒上心头,回过身别过他的手腕,拼尽最后力气狠狠将他摔在地上。李哪吒仍有些虚弱,但更多是措手不及;至于敖丙,到底是有身手的。他学过那些技法,危机之时亦便于自保。放倒了李哪吒,他便欺身而上,膝盖抵得对方不能动弹,再扯过他前襟,拉到自己面前来。


敖丙沉着嗓子道:“你再来找我千遍万遍,都是无用。也算我今日恳求,再不要无端生事。否则,就是逼得我认真对待,当真不饶你!”一面从那内衬的口袋里,拿出当日拍的相片来,当着李哪吒的面,撕成粉碎,尽数散在那地上。又道:“我已把话说尽,从此以后,还是不必相见了。”李哪吒虽吃痛,到底是一声未吭。此时紧皱着眉,咬牙道:“叫我如何说你······就是吵嘴,你也没一句肮脏话;就是打架,你也不舍得下狠手。你这老老实实的样子,往好了说叫风度,往坏了说,就是懦弱!老做这些文绉绉的事,在外头免不了吃亏。”不想他竟不还手,反而大说一通和气话,惹得敖丙迟迟没法动作。李哪吒轻咳两声,再道:“也并非糊涂得没眼看!方才情势不对,立即动手,想来还是有进步的。你唯有这样,才叫我······”又改口道:“才叫别人放心。”敖丙不愿再听,硬生生地打断他,道:“不必多说。我还有其他事情,先行告辞。”就从他身上起来。


谁知李哪吒直起上身,又将敖丙拉得蹲下,同自己一样高度。他轻轻道:“谁不知你又要找那些老头,求他们替你帮忙。小爷我告诉你,那些力都是白费的,根本就毫无用处!”敖丙当即道:“即便再无用,也好过被欺压到再不得翻身。”李哪吒就狠劲捏了捏他的手,朗声道:“你要搞清楚,有些人就是这样,柿子专挑软的捏,你进一步,他退一步;你若退一步,他能在你头上动土。出门在外,你非得表现得像个砸不碎的核桃、摔不烂的王八,才能少遭那些不必受的罪。”敖丙正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事,就见对方缓缓地站起来,道:“有些事情,不是你说一通大道理、撕一张相片就能解决的。今天是,往后亦是。我自然视你家为仇!但,小爷我向来爱憎分明,我恨你那个爹,并不代表也要逼得你走投无路。你见不见我,都没甚所谓,我最后只说一句,别尽想那些有的没的,趁着还有一条命,早日找个平静的地方,安顿好才是正道理。”


说完李哪吒背过身子,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。待他走远,敖丙才慢慢地站起,摁着发胀的额头喘气。他有些眼花,每每想起李哪吒来,他总会这样倍感焦虑。这时身旁走近一人,想是藏在一边听过许久。那人弯下腰,将地上的碎纸一片片拾起,都捧在手心里,叹道:“何必如此——”敖丙仍在缓和,半晌,才无力地应道:“须得如此。”韦护就将那纸片送过来,道:“还留着么?”敖丙不看他,只摆摆手,道:“丢了罢。有些事情,我想不通、也不愿再去想。但我始终清楚的,如今总不如从前了。”韦护就点点头,把碎相片扔进门边的沟渠中,眼睁睁看它们随着无力流动的污水,漂到不知名的角落。


两个人离开雷宅,同走了好一阵子。韦护见敖丙愁眉不展,要请他去喝茶,且不给他推辞的机会。就一直慢吞吞地走,到了老七茶馆那边,正遇上“马调”的评弹,咿咿呀呀唱。宾客满座,前排再无空位了。于是拣门外新增的椅凳,点一壶便宜的茶,又要来一碟酥糖。仍是无话,韦护就将小碟推得离敖丙更近些,道:“您先请。我听您家里人说,平日里胃口不好。现下有些甜食,您尽管吃。”敖丙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,道:“多谢韦先生好意,我只受您一杯茶。这些点心,可否允许我带回去给小孩子吃呢?”韦护惊道:“哪里还有小孩子?敖大夫,您······您都不记得了么?”敖丙这才想起,大嫂早已带侄儿离开,自己一直苦苦找寻那二人,似真有这样一回事。他甚是奇怪,为何这些生离死别,都没法子再掀起波澜?他本该发疯,一面控诉老天不公、一面尽力地弥补。可这件破了洞的衣服,再怎样缝,也不过歪歪扭扭,一塌糊涂,全然失掉从前的美好了。


好容易撑着几分力气,抬起眼皮看屋子里的演员。他唱《方卿羞姑》,正到那方卿唱道情,糯糯的细嗓,一句句诉来。再环视这老七茶馆,旧主于年初仙逝,他本在家中排老七,故给自家的店子起了这名。现如今只有他儿子儿媳打理,又是请说书、又是请评弹,将老子不肯做的一一布置得当。这回来的客多了,桌子一直码到外头,街上一些玩杂技的就借着热闹在对面摆摊。由是看戏的看戏,看人的看人,虽都在一家,却互不相扰。韦护欣赏不来甚讽刺小人的故事,他偏着头,看向另一处敲锣打鼓的地方。丫头青梅到了抽条的年纪,比从前长高许多,女人的曲线隐隐约约显出来了。却仍是一副天真的模样,捧着竹筐向众人索钱。她那条乌油油的黑辫,在身后尾巴似的摇晃,甚是活泼。韦护看得入神,敖丙想得入神。两个人虽在一桌吃茶,却并不搭话。待到演员唱罢,众人各自收拾东西,一个接一个离席,他二人才终于回过来,看天色已晚,就要往家走。敖丙记忆起妲己托付之事,一摸口袋,那封信竟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。心猛地一凉,也顾不得跟韦护解释,赶忙顺着原路找寻。想是跟那李哪吒斗殴之时,不慎遗失。预知那证据去向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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