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梦里浮沉】三十六

民国pa,藕饼,捏造,章回体


第三十六回

托物两件立言转世 轻歌一曲敲定终章

 

话说敖丙寻信件不得,心生奇怪:“我明明收好,十万分的保险,怎么还是凭空消失?”就要去雷家寻妲己。刚绕到正门,听见内里一片混乱,雷家下人皆是满面的严肃,竟不像死了主子的悲痛,反而像是撞了鬼避之不谈。敖丙拦下一个,道:“请问,里面可是发生了什么?”那下人道:“您是客人罢?可莫要再来了。就是刚刚发生的事,我们家三姨娘想不开,跟着老爷去了!”敖丙“啊”了一声,心中算来,那三姨娘可不就是妲己!她怎的这般想不开?再有两个路过的,看见这边,招呼道:“杏儿,你赶快到后面去。”那下人答应了,见敖丙呆呆地站在原地,催促道:“快走,快走罢,让主子见了,可不大好呢!”


敖丙在巷子口坐了一会,然后站起来,看两旁黄黄的路灯,感觉身子都在飘的,脚不着地。他往前一步,竟丝毫没有触觉,腿一软倒在了地上,竟也不觉疼痛。慢悠悠地爬起,撑在地面上,见那石板缝里,枯黄的一丛小草。他狠心捏了拳头,砸在地上,砸得皮开肉绽,这才稍稍平静下来,身子也不抖了。他就这般魂不守舍地家去,留得一瘦削的背影,在路灯照耀下清清冷冷的。


应是“时过于期,否终则泰。”敖家的苦,尝尽之后,总归是要有个头。第三日下午,韦护带着一人,匆忙地回到屋子里。敖丙正服侍他母亲,经蕙兰离开一事,敖夫人就卧床不起,整日喊着心口痛。待那人出现在面前,敖丙不禁双手一抖,装药的碗掉到地上,摔得粉碎。他几乎是冲到这边,扶着那人上下看了个仔细,然后“咚”地跪下,大喊一句:“父亲——”老龙王瘦得皮包骨,头发和指甲缝里都是污垢。他一时激动,剧烈地咳嗽,又忙着弯下身,拉他儿子起来。敖夫人也拼了命地爬起,拍着床板叫道:“老爷,老爷——”这声音惹得三个下人纷纷来看,见敖广回来,都是一片欢喜,赶紧去给他烧热水洗澡、拿干净衣物。厨子还嚷嚷着要上街买只鸡。


谁知敖广不待众人询问,只拉着敖丙,道:“即刻启程,一刻钟也不要久留。我们先南下,然后在那边坐船,跟你二哥团聚。”敖丙大惊,忙问:“您如何出来的?为何这般焦急?”老龙王道:“我出来只是一时,万一肖葛那条老狗后悔,又要将我捉进去,可就再不见天日了。”敖丙道:“我这就去安排,个中详细,还是在路上慢慢讲罢!”谁知老龙王打断他道:“你安排甚么!我告诉你,赶紧去找李靖,跟他道谢!谢他愿听忠言,不错怪好人!”敖丙奇道:“李厅长?莫非他已不再一心报仇?”老龙王道:“哪里有仇!不过是歹人狸猫换太子,将他李靖的丧妻之仇,嫁祸于我敖广!”敖丙正要问个究竟,但他父亲心急火燎,想是确乎不可耽搁,就要出门。临行老龙王道:“办完正事,代我去敖府拿两件东西,装在箱子里带走。我跟你母亲、嫂子,还有兴儿,在码头那边迎你。”敖丙想说家中发生过的事情,但敖夫人应会一一理清,遂带着韦护一并走了。到李靖那边,才知他有事出门,怕是不得空回来。细细打听,知是去了监狱。敖丙心生不祥,就被韦护拉了胳膊,对方道:“想是瞒一时,不可瞒一世。若您搞不清真相,蒙在鼓里过一辈子,怕是委屈了另一个人。快跟我来,我带你去见他!”


再说李靖一处,得知李哪吒被捕的消息,正赶到牢房,要叫人开锁。谁知那李哪吒大吼一声:“不必!”只得依他所言,隔着门站在外边看。李哪吒站起身子,走到这边,跟李靖面对面,道:“时间紧迫,我长话短说。走到今天这一步,谁也不怨。你别哭丧着脸。”李靖道:“竭尽全力帮助敖家,现下终于如了你愿平反。你就这么维护他敖广?连你娘的仇也不管不顾么?”李哪吒轻轻笑着,并不回答。半晌,才悠悠道:“我不是维护敖广,我是相信另一人。我恨敖丙,恨他出生在这个家里,恨他完全听不进我的解释。可是我亦爱他。我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去对付敖家,到底为的是谁?”又道:“事到如今,你还是不能明白。你可知我为何不肯叫爹?”李靖被戳中心事,闷闷地不吭声。李哪吒继续道:“你好糊涂!不知哪里捡来的锞子,你就敢认儿。仅凭一个收养我的道士,连道号都不曾得知,就能将你李家的重任,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穷叫花子么?”李靖一时无言。经他提示,到底是如梦初醒,低低道:“我不过寻子心切,不想失了理智。”但他未提及的,是当真对李哪吒动了真情。朝夕相处后,他发现这小子一举一动,皆能令自己回想起青年往事。现在看来,不过是一厢情愿的错觉罢了。李哪吒叹了口气,道:“我方才说了,怨不得任何人。你不必因此闹不痛快。”


他二人两相对望,各自沉默了片刻。李靖道:“你不站在李家的立场,才做这些事情,换敖广出去么?”李哪吒轻哼一声,道:“此事最大的蹊跷,并非他打死你的夫人。而是巧合。”李靖奇道:“什么巧合?”李哪吒道:“分明就在这几年,敖甲养女人走私军火,肖老头来到江南,你也受他人谗言,要查敖甲的案子。你说,这巧不巧?”李靖心下一想,隐约有了眉目,正要再问,就听得李哪吒道:“那老龙王究竟是不是仇人,你心中再清楚不过。你只是有万千的愤怒,不知发泄给谁。一时中了小人的诡计!”


李靖道:“因为这些,你就甘心去换敖广,然后将那错判的罪名,统统揽在自己身上么?”李哪吒道:“细细想来,做一个逍遥的少爷,将那些冤假错案置之不理,才是正确的打算。以往虽然苦,却有兄弟,有婆婆,有敖丙。而今一步登天,重要的、珍视的,却什么也没了。”继而从兜里拿出一只帕子,似是包着什么事物,塞进李靖手里,道:“你若还能见到敖丙,请代我转达。”李靖依他的话,放进衣袋收了,就见那李哪吒双膝一曲,重重地跪到地上,道:“你到底是爱护过我。此生哪吒无父无母,唯有一个师父教导做人的本事。跟你住在一起的日子,令我尝到了有爹是怎样的滋味。现下哪吒真心诚意地唤你一句爹,不论是不是亲生,哪吒这辈子都姓李。你对李哪吒的恩情,这辈子都不会忘!我只自私道一句,愿来世我能投个好胎,跟你做真正的父子!爹,孩儿不肖!”再低下脑袋,给李靖磕了三个响头。


李靖探监出来,却不忍心置李哪吒于不顾,当即谋划反击之事。正巧在大门口遇上敖丙,想是他也来看望李哪吒。李靖记忆起他儿子在狱中的狼狈,伸手拦住敖丙,道:“你不能进去。”敖丙在路上已听韦护说了大概,此时悔恨交加,一言一行全都乱了套,不由分说拉住李靖,道:“为何我不能进去?让我进去,我要见哪吒!”李靖就唤来两个警察,将敖丙牢牢地押住,道:“你现在进去,也是无济于事。敖少爷,李某就不再跟你道歉。把你家害到这步田地,不是区区几句言语打发的。冤冤相报何时了,你若有恨,还请杀李某泄愤!至于他人,就莫要再牵连了。”敖丙仿佛听不进任何话,只不断重复道:“我要见他,我要见他······”李靖就走上前,扳正他的头,逼他面向自己,道:“敖少爷!你听李某一句罢!”


谁知敖丙正视李靖之时,竟倏地流下泪水。他登时卸掉浑身的力气,声嘶力竭道:“你不让我见他,就告诉我救他的法子。我该怎样救他,你说,我该怎样救他!”李靖咬着牙,道:“谁都能救哪吒,独你不能。”听到这里敖丙近乎绝望,他不顾一切地问:“为何我不能?”李靖转过头不去看他,只道:“他走到今天这一步,虽错不因你,而多多少少与你脱不开干系。”敖丙用力地拉着李靖胳膊,道:“我愿救他,李先生,保他出来后,我定远走他乡,再不纠缠。”李靖看看他,又摇摇头,叹口气,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。敖丙就拿出钱袋,道:“我有钱,我做大夫的时候存了一些钱,虽说因贴家用花了不少,可,这些钱一定能保哪吒。那里面的人,谁不是图这个。”李靖知他救人心切,已头脑不清了,不再跟他费口舌,就回绝道:“你还是不明白,敖三少爷。有些事情不是钱能换来的。”说着就要命那些警察押他离开。敖丙一急,抓过李靖的手腕,还要再求,就被塞进一只手帕。李靖道:“这是哪吒托我给你的东西,我还不曾看过,想是应该由你亲自打开。今日你要救我儿的恩情,李某定不会忘。但总而言之,我不希望你们之间,还有什么牵连。”最后道句“恕不远送”,目送那敖丙离开。待他走远,从兜里掏出烟来,点一根慢慢地抽。火光忽明忽暗,远远看去仿佛洞穴内唯一一点外界的明亮。


敖丙被赶出来,万念俱灰。他颤抖着打开那只帕子,原来是一支金边钢笔,外加一张相片。那钢笔上有几条划痕,不知在什么地方摔过,蔫着笔帽,失去了熠熠生辉的精神。他再将这两样东西包好,捂在心口上,哽咽着说不出任何话。韦护站在一旁,轻轻道:“敖大夫,怪我多嘴一句。我们大哥他最放不下的,当真就是您。那一日他在诊所外边,听您和王大夫谈话,那一番说辞,可真是伤了他的心。您说什么‘是不是我敖丙,怕是都没甚所谓’,可当真是把他的痴心,埋进了土里。我再同您直说罢!待他好的也有,但值得他拿命护着的,只有您敖大夫。”敖丙全数听进,只觉心脏疼痛,痛得想将它剜出,看看是黑是红,看看是真是假。隐隐浮现起几年前的梦来,梦里李哪吒的身影,甚是沧桑。他曾道:“万事装成百年梦。”那时敖丙来不及答之后一句。现下他弓着身子,低低念道:“五行注定一生穷······哪吒,你原来不认命,可这注定好的命,到底是不管你认不认的。”


本是找不到可去之处,谁知竟是早已废弃的老屋,还能容得下二人一时半会。此时敖家大院没在黑暗里,一片死寂。他推开大门,跨进堂屋,顿觉往昔历历在目。家具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,座钟也早就停了声响。现下这屋子归还给他们了,却不会再有人来住。这样想着敖丙上了二楼,拿过他父亲的东西,再回自己的房里。沙发、杂志,各种东西都留在原地,上面已积了薄薄的灰。韦护跟在后边,道:“敖大夫,您看着收拾两样,老爷和夫人还在码头等着呢。”分明那样轻,在这屋子里却异常响亮,似是要将人的魂也勾出来。敖丙打开箱子,拣几个旧物装了,却发现皆是用处不大的玩意,带不带走亦是一念之间。就放下箱子,转而坐上摇椅,僵着身子躺下。


韦护站在一旁给他摇留声机,他一个干粗活惯了的,根本不知道怎么对待这有钱人玩的东西,若敖冷或青梅那些个计较的小姑娘见着,一准骂他要给那把手扳断了。两个人心里都想到这样的场面,没人讲出来,就那样安静。敖丙悠悠地开始摇摇椅,仿佛他父亲从前处理完事情之后,躺下来慢慢地晃,半个钟头就能睡过去。敖广打鼾的声音他还记得,儿时一听到那声音,就代表他能偷摸着出去玩。后来他留洋了,也不知道家里小妹是否有一样的习惯。留声机里放出一首《如果没有你》,声音次剌剌的,女人的嗓子特别尖细,可敖丙还是一听就知这是妲己唱的。“如果没有你,日子怎么过······”歌本来就没几句词,一会子就反复了好几遍。敖丙记不得是否就这么长,但这张碟子仿佛没录进全部的歌。他不爱再听“日子怎么过”了,恍惚间有妲己在他身边幽幽怨怨地问他怎么不肯带她走似的。她嫁到雷家之后过得还不错,可敖丙怎会了解得一清二楚,他只知妲己现在一定很放松,令他有那么几分羡慕。


想到这敖丙就直起身子,韦护一见他起来了,忙就要掐停播放,谁知歌正唱到最末一句,敖丙闭上眼睛,抬手示意韦护不动,等着那两句悠悠地唱完。室内安安静静的,两个人都没再说话。这时窗外一声枪响,惊起一串深巷狗吠。韦护看着敖丙脸色愈发苍白,就要呕吐出来一样,也不知是否该问他什么,沉默地站在一旁,恭恭敬敬。敖丙皱着眉,然后叹气,对韦护道:“是时候了,走罢。”韦护似是还有话要讲,道:“可······”尚未说完,就见那昔日的少爷站起来,把架子上的大衣取下穿好,也就深知这事情总要有始有终,不再多嘴,只管去拿箱子。正巧城里淅淅沥沥下小雨,楼下两盏路灯不知怎的就不亮了。



既然我说过是he,必然有根据。因为不希望剧透,所以楔子到现在才放出来,给大家道歉。虽然楔子应该先看,但一口气读完,再看那两个人的对话,会更加有感觉。

链接1直通合集第一章,是楔子,算是有点用的,务必下翻。链接2直通合集最后一章,我的碎碎念,可不看。

1(必看)

2(可不看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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